九死一生

小时候我妈经常说我能活过100岁,这话我信。我妈说这话是因为她觉得“没心没肺,活过百岁”这句俗语是有一定道理的,我信是因为我相信另一句俗语“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我小时候是个多灾多难的孩子,说九死一生都一点不夸张

<一>

出生差点夭折

据我妈说,我的预产期本来应该在7月的,因为她在生我的前一天在田里劳作太幸苦,动了胎气,结果提前把我生在了劳动节的第二天。我出生时因为是早产,体重三斤不到,眼睛也没有睁开,跟个小老鼠似的,有人建议我妈说,这孩子估计是养不活的不如扔掉算了(在农村刚出生的孩子被夭折的传闻是常有的事)我妈当时也觉得我是活不了的,因为怀我的时候她就严重营养不良,而且还查出有传染的甲肝,所以我不仅早产,还面临吃不了一口母乳的问题。

我妈觉得怎么说也是个生命,能不能活就看老天爷给不给这个命了!那个时候我们家很穷,我爸可能觉得花钱买奶粉给我这个随时都可能夭折的小生命是一种浪费,所以我不仅没有母乳吃连奶粉也没吃过,我妈说我是靠着熬的米糊和红糖水养活过来的。

虽然是早产儿,但我却没有享受到现在早产儿的待遇,别说保温箱,就是出生我也是在家里让村里的赤脚大夫给接生的,我妈说我能活下来真是个奇迹。我出生好多天眼睛都没有张开,一开始家里还担心是不是长不开了,后来总算张开了,也只是开了条缝,我一直怀疑我眼睛特么的小是因为我妈在我还没有发育完全前把我生下来的原因。

有一次我妈盯着我研究半天突然来句:“你怎么长这样呢?”语气里满是嫌弃,我白了她一眼说:“你以为我想长这样啊,还不是你把我生成这样啊!能退货不,要是能,我立马退货。”

<二>

满月差点成了人肉坐垫

因为营养不良,满月的时候我也没长多少肉,我大妈常常打趣的跟我说:小时候给我洗澡,普通的脸盆对我来说就是一个大澡堂子,我因为跟个小老鼠似的,洗澡的时候一个抓不住我就溜进澡盆子里,然后被洗澡水呛得哇哇乱叫(我想我至今学不会游泳的原因之一应该是这段幼年阴影吧)我那时候胳膊腿跟柴火棍似的,大妈常常担心一个不小心就给我拧断了。

农村有风俗兴满月之后抱孩子回娘家,我妈看我跟小老鼠似的,觉得抱回娘家去很丢脸,然后想了个很聪明的法子:把我放手提包里装着,留个拉链口让我呼吸,上车之后,我妈顺手把手提包放在了旁边的空座上,然后去前面交钱买票,一回头的时候,看见一男的正要往放着手提包的空座上坐,我妈赶紧喊了一声:“哎呀!不能坐,那包里有个孩子。”一车的人都指责我妈的粗心大意,我妈在愧疚声中下了车,一下车又把我塞回了包里,外婆湾的人看见我妈,问我妈怎么没抱孩子过来,我妈撒谎说我不舒服,所以没有抱过来(我当时怎么那么乖呢?这个时候我应该哭一声多好啊)我就这样被我妈偷偷摸摸的带回了我外婆家。

<三>

一岁的时候差点被猪吃

那个时候正好又是个农忙的日子,我妈赶着下地干活,结果出门忘了喂猪,那个时候家喂着一只很凶猛的黑母猪,母猪刚下崽子没多久,性情更是暴烈,饿急的它冲破了猪圈跑到屋里找食物,正好我妈把我放在堂屋的摇窝里睡觉,而我和猪兄同命相连,我妈好像也忘了喂,这个时候正在摇窝里饿得哇哇大哭,不知道是我的哭声惊动了猪兄还是我拉的屎让猪兄闻到了食物的美味(我妈给我讲这事儿的时候是这么觉得的),它把摇窝掀翻,把我从摇窝里拖了出来。(显然,猪兄不是属狗的,对我的屎没产生兴趣,却对我产生兴趣)一直拖到了隔壁家隔壁的院子里准备把我当食物享用了。我隔壁的隔壁的大叔因为当天下地忘了拿水壶,(这个时候我必须出来感谢一下农村人的健忘)中途口渴回来拿,听到了我喑哑的哭声,寻声找去,发现我正浑身是屎是泥的叼在猪兄嘴里,大叔后来跟我说,我那个时候已经气若游丝,差点都听不出声音,他开始还以为是自家院子里跑进了一只鸡冠蛇(小时候常听大人讲各种鸡冠蛇的传说,说它头如鸡冠,有剧毒,会发出如婴儿啼哭或者鸡叫的声音,不会主动攻击人,一旦人惹它之后它就会跳起来与人比高,没它高就死定了,如果你比它高它自己就会逃,不会伤人)。我妈回忆的时候跟我说,我当时的样子狼狈极了,浑身又是屎又是泥的,一只脚背也被猪兄咬烂了,(我听到这里,心里特感谢猪兄,感谢它当年口下留情,没有直接咬我脑袋或者身上其它部位,也没有掀翻摇窝的时候让我在摇窝里窒息)我爸妈把我洗干净以后,送去村医那里涂了些膏药简单的包扎了一下。后来的几天里我老是哭老是哭,我妈就奇怪了,打开包扎的地方才看到,我脚上伤口的地方全部都化脓了,整个脚都肿得跟肉包似的,我妈这才把我送到医院,医生把我妈臭骂一顿,说猪咬也是有毒的,如果再晚点来,我这脚就等于废掉了,至今我的右脚背上还有一条长长的疤痕(写到这,忍不住脱了鞋袜查看了一下,确定是左脚还是右脚)

<四>

三岁的时候我遭到遗弃

在农村有种说法叫“不生儿子不罢休”。我爸妈一直想生个儿子,可是生到第四个孩子的时候(也就是我妹)还是生的丫头,我大妈跟我说,我妹出生的时候,我爸一听说是个丫头(我妹也是在家里接生的)暴跳如雷,跑到房间里把正在睡觉的我狠狠的揍了一顿(至今我也没想明白为什么我妹是个丫头,挨打的反而是我,难道是我没给他招来个弟弟?那应该小时候给我取名叫招弟才对啊!)我妹八个月大的时候我柳州的姑妈回乡里探亲,看我们家这么个穷酸样,丫头又这么多,建议我妈送一个给别人养,说自己认识一个家境很不错的,就是没孩子,要是同意就让人过来看。(我妈说,在这之前好几个人都来给我妈说过送养的事,我妈一听对方也是农村的,就没有同意,心想都是穷人家,去别人家受苦还不如在自家受苦)我妈一听对方条件还真不错,就同意了,开始家里商量的是把我送走,可是对方来人没看上我,看上了我妹,说我大了有记忆,所以我妹就跟着她的新爸妈去了柳州。我妈后来也跟我说了实话:“三岁的孩子哪有什么记忆,就看你妹长得比你好看。”(我估计我爸妈也是因为我长得不好看才打算送我走的吧。55555)

我妹送走的时候,我们家没有收对方的钱,我妈说只是想让她以后过得好一点又不是卖姑娘,以后长大了要是知道了,可能会更记恨(我妹现在知道了自己的身世,不过也不愿意见我爸妈,也不允许我们家人过去看她,只是姑妈偶尔会寄回来一些她的相片)我妈第一次收到我妹的照片的时候哭了,照片中的妹妹站在自家的旋转楼梯旁,(相片应该是一张全家福的,两边的大人被剪掉了)白白净净的,留着整齐的刘海,像个洋娃娃。我妈问我:“要是当初那家人选中的是你,你是愿意留在家还是跟别人走。”我安慰我妈说:"金窝银窝都不如自家狗窝。”(其实看到照片的那一刻,我是妒忌死我妹的,要知道我当时住的还是当初家里的石头瓦房,每天累死累活还得经常挨我爸的打,我妹却住的是小洋楼)

之后我爸妈又动过送我走的念头。我小姨家里有两个儿子,她一直想要个姑娘,后来跟我妈说,想把我领回去当闺女,我妈就把我送给了小姨。可我那个时候很不争气,五六岁了还每晚在床上画地图,小姨说我一晚上就能尿出个五湖四海,七大洲八大洋的,整个床上能被我尿出张世界地图。我小姨带了一个星期就受不了我,把我送回了我家,我爸妈估计也觉得没人能受得了,也就打消了送我走的念头,后来跟人要了个偏方,煮了只野生王八给我喝,我尿床的毛病才好些了。

以上的内容大都是我妈讲给我听的,她讲的时候总是把它当别人家孩子的故事在讲,而我也总是当别人的故事在听,我觉得我没心没肺的性格都是遗传我妈。村里人在一起闲聊的时候也常给我讲一些我小时候我爸怎么虐待我的事,他们都说我是捡来的孩子,但我从来不信,我们家啥都缺,就不缺我这样的女孩子。

<五>

六岁的时候走丢了

那个时候我妈生病住院,我大姐中午给她送饭时问我要不要去,我妈那天出院,所以我想去接她出院就跟着去了,我姐要回去的时候我正在病房的床上跳得欢,所以我没有跟她走,打算跟我妈一起回去,我姐前脚刚走,我妈去办出院手续,让我一个人在病房呆着,我蹦着蹦着突然发现我妈我姐都不在,隔壁床一个很恐怖的老爷爷却直勾勾的看着我,我突然害怕了,跑出病房找我妈,妈没找到,我自己也忘了我妈住哪个病房了,而且病房的那个恐怖的老爷爷我也不愿再看到,所以决定去追赶刚离开不久的姐姐,我记得来医院的时候我们走的是一条直路,没有拐弯,我聪明的以为只要我跑快点,是可以赶上姐姐的,可我忘了来的时候我进的是医院大门,出去的时候却走了医院的后门,然后天生路痴的我就一直沿着一条永远也通不到回家的路一直走到天黑, 我不记得我走这条路到底有多害怕,只记得我沿着公路这么一直走啊一直走,终于看到一个房子长得特别像我们湾头最后一家的那段泥巴墙,我以为我终于到家了,走进去一看,除了那面墙,这个湾所有的景象都跟我们湾是不一样的,我傻了,终于意识到我迷路了,一个老婆婆正给她孙子端尿,发现了呆呆的我,问我是哪家的孩子,从哪来的,我一问三不知,老婆婆知道我肯定是迷路了,收留了我,还给我弄了很好吃的晚餐,我在家没享受过这种被人当宾客的待遇,所以也没有觉得害怕,甚至觉得这老婆婆好亲切好亲切啊!以后一直住他们家也挺好的。老婆婆和一个三岁多的孙子住(应该是儿子媳妇都在外面打工的样子)。

第二天,老婆婆带着我和她小孙子去地里干活,我和小孙子在旁边玩石头,后来我要拉屎,婆婆没带手纸,结果用石头给我擦的屁屁,那粗糙的石头刮在我娇嫩的小屁屁上的感觉因为太糟糕了,所以那个细节我至今还记得。(有一次看奇葩说,突然他们聊到以前的人也是这么解决的时候,我还突然想到了婆婆)。那天下午从地里回来的时候,我看到了同村一个叔叔骑着自行车停在婆婆家门口,我知道他是来接我回家的,我那个时候甚至有点不乐意回家(我妈后来跟我说,那个婆婆本来想要是没人来找就收养我的),回来的路上,叔叔把我放在他那二八杠的自行车前面的横杠上坐着,我头天因为刚打了屁股针,坐在那窄窄的自行车横杠上一路行了十几公里,一直屁股疼得不行却没敢支声。

我妈跟我说,她是到了晚上才知道我不见了,开始以为我跟我姐回去了,晚上没看见我人一问才知道是丢了,我爸当时还不乐意去找我,后来是同湾的叔叔们决定还是去找找,毕竟我那小个人,能走多远呢?谁都很吃惊我小小年龄居然走了十几公里

<六>

九岁的时候我差点毁容了

爱上阅读是我读小学三年级的时候,那个时候开始要写作文,老师让我们加大阅读量,我因为买不起课外书只能找人借,这一借都一发不可收拾,但凡听说谁有好书我都会厚着脸皮过去献殷勤,那个时候上课也看,下课也看,路上也看,回家也看,为看书挨了我妈不少骂,还曾气愤的烧了我借的书,有一次我妈做饭让我帮她烧火,我当时拿着本书看得忘了形,火一下烧大了,我妈菜还没切好,油锅都被我烧着了,我起身看的同时我妈正好把切好的菜往锅里倒,因为倒得急,油锅的油全部溅到我脸上,(我妈后来跟我说我当时的样子就像个在泥地里拱泥的小猪,捂着脸贴在地上乱叫)我妈也吓到了,赶紧让我用冷水洗脸,不一会就起了几个大水泡,虽然有些疼,但也没觉得有多严重,结果第二天醒来,左眼角粘连得完全睁不开,嘴巴也睁不开了,脸上满脸的跟乒乓球似的水泡泡,我第一次被自己吓哭了,我妈也吓到了,她找湾里的老人要来治烫伤的老鼠药给我涂(据说这个药是把刚出生的小老鼠放香油里浸泡很久很久才可以,对烫伤有很好的治疗作用,可是有一定的毒性,所以不能涂嘴巴附近)我每天起床都要花很长时间才能打开我的眼睛和嘴巴,然后自己给自己涂老鼠药,也多亏了这恶心的药水,在别人都认为我的脸会留下疤痕以后嫁不出去的时候,它却奇迹般的完全好了,虽然这中间大半年的时间我都是顶着一张地图似的脸去上的学校,但也没给我的人生造成更多的自卑感。

我问过我妈,要是我真毁容了,你不担心我以后嫁不出吗?我妈说:“你本来也长得不好看啊!”这句话安慰到我了,是啊!反正也没好看过呢?

结痂长新肉的过程是漫长又痛苦的,特别是长新肉的时候,痒得难受又不能抠,但最痛苦也最记忆犹新的却是烫伤好得差不多的时候,喉咙却开始莫名的难受,吃东西都下咽困难,最后越来越疼,一天起床我照镜子,发现嘴巴和喉咙里都长满了如同鱼鳔一样的白泡泡,连声音都发不出了,去村医那里看,她说可能是我涂的老鼠药有一定毒性,这是毒性反应,然后用针把能看得见的泡弄破,让我最近只吃流食,那段时间我经常疼得想去死,特别是每次喝水吃饭的时候,简直如同上刑。

<七>

被独眼牛谋杀未遂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我父亲性格暴戾的原因,我们家养的家畜也都是性格暴戾的,除了那只差点吃掉我的黑母猪,我们家还养过一只独眼牛,独眼牛出生就是独眼,我爸当初是看它便宜,所以买牛仔子的时候就把它买回来了,独眼牛虽然身残但志坚,做农活方圆百里没有比它更能吃苦的,当然脾气也是百里之内找不出第二只的,从没有人能坐在它的背上安安稳稳的走出十米远的,我从小到大,除了被我爸欺负,就数被它欺负最多,我一直觉得这独眼牛通人性,它怕我爸却只敢欺负我,而且是下阴手的那种,常常乘你不注意就要用牛角顶你,刚开始被欺负,我还跟我妈打个小报告,可我妈压根也不放心上,因为家里也找不出第二个人去放牛的,后来我就开始和它斗智斗勇,以后牵它出去,都带老长的一根绳子,和它保持一个安全的距离,这样它要想顶我,我也来得及跑,可是有一次,我因为看书忘了形,不小心让牛跑到了河对面,当时刚下了雨,河水还有些深,等我牵它回来的时候,因为水的阻力我走的很慢,快到岸边的时候我差不多要被它赶上了,独眼牛在靠近我的瞬间突然变得特别凶猛,让我想到了传说中的睚眦兽,尽管我拼了命的趟水,可还是被顶起来了,也亏我命大,它一顶正好把我甩到了岸上面,我除了背上被它的牛角刮伤了皮,居然没被顶得开肠破肚(那个时候刚听说有其他村里的小孩放牛被牛顶坡壁上顶死了,家里人找到的时候肠子都露在外面),如果它当时不是把我甩上了一人高的坡地上,而是直接用头顶坡壁上,我想我肯定也得开肠破肚。我后怕得不敢再牵它,一个人跑回家,当我一瘸一拐的回到家,给我母亲看我背上的伤,告诉她我差点被那只牛谋杀了,我母亲似乎并没有听进去我讲的生死一线,只问了句:“牛呢!”我说:“还在河里呢!”我妈说:“那你还不赶快去把它牵回来,你要是把牛弄丢了,牛没弄死你,你爸也能弄死你。”我妈简直太了解我了,我瞬间就把对牛的恐惧和我把做了个比较,我爸完胜,我只得乖乖的去河里找牛了,这会儿它又回到了对岸,我汲取了上回的经验,选了个有浅滩的地方登陆,虽然最后它还是撵了我,但我这次比它跑得快。

还有一次也是在河边放牛,因为和朋友聊天聊忘形,结果牛不见了,找了很久也没找到,我心里害怕极了,决定沿着河滩一直找下去,结果因为天色已晚,没看清路,掉进了一个大沙坑,沙坑有多大我不记得了,只知道我爬了很久才爬出来,我记得爬的时候沙子不停的在往下滑,我险些被沙子埋进去了,(后来我看到别人养在铁笼里爬轮子的小白鼠觉得神似我当年爬沙坑的那一幕)。后来我一个村一个村的问下去,总算找到了。我刚进那个村就听到了独眼牛的叫唤声,它好像知道是我来了,如果不是它叫唤,我根本找不到那么拐角的地方,我偷偷的解了绳索把自家的牛偷了回去,我想它一定是糟蹋了别人家庄家所以才被人拴那里的吧!这以后独角牛似乎就没再那么欺负我了

<八>

11岁差点给河伯做了媳妇

读五年级的时候,我父亲有一天让我放学后去给在木兰山上打工的二伯送个口信,(木兰山是我们那有名的一座道教圣地)让他第二天回来帮忙收割稻谷,上木兰山有一条直通的小路,不过要趟过一条河,我到了河边才发现,因为前几天下雨,河水还没有退去,水流还是很急,而河里唯一的一只摆渡的小船今天也停摆了,所以很多人走到河边都选择了弯到河上游的木兰大桥,可是如果走大桥的话,原本5分钟就可以过去的河可能一个小时都到不了对岸,我决定还是挺而走险试试。这条河我已经走了很多次,知道哪条线路水最浅,可是因为水流的原因,在水里根本走不来直线,还没走到河中间,河水已经漫过我的胸部,只剩一个头露在水面上,水压力压得我呼吸都困难,脚下的水流也像是长了胳膊似的,不停的把我往下游拉,我只能不停的往上游走,这个时候河两边多了很多看热闹的人,他们不停的劝我上岸,说再走下去我会被水冲走的,可我从小就是个倔脾气,是个不愿走回头路的人(我爸妈小时候都叫我三犟),所以根本不在意他们在说什么,那个时候我爸跟我妈吵架,我妈一气之下回了娘家,自己在那里租了棉田住了下来,一住就是一年,我虽然只有十来岁,每天睁开眼就得做一家人的饭,我爸只做地里的活,我两个弟弟少不更事,睁眼就只知道喊饿,而我父亲的脾气也变得越来越不可理喻,每天对我非打即骂,所以我那个时候是个心比石头还硬的一个人,我只希望我能尽量做到我爸满意,让我妈早点回来,对于死亡反而没有那么多恐惧,所以凭着意志力,我还是趟过去了(原本5分钟就能趟过去的河我花了半个小时才到达对岸)。而两边的人直到我上岸的那一刻才两边散去。(我想我至今学不会游泳的原因之二就是这次对深水的恐惧记忆太深刻了)给二伯传完口信,从山上下来,基本是看着太阳往下落,我知道如果再去弯大桥,估计半夜才能到家,没办法我又只能原路返回,然后又花了半个小时趟过河。

回到家的时候我爸早已从田间劳作回来,看到家里冷锅冷灶的,又把我大骂了一顿,我那个时候连哭和辩解的力气也没有了,回到厨房做饭,烧水,然后伺候两个弟弟吃饭洗澡上床睡觉

<九>

十二岁离家出走

小时候的记忆里关于被我爸打的记忆太多太多了,多到我都觉得我是在我爸的千锤百炼下才活过来的。

我爸打人是从不问缘由的。有一次大晴天下起了太阳雨,因为雨来得太突然,所以我来不及收门口晒的稻谷,我知道这种雨来得快去得也快,所以找了张很大的防水布把稻谷盖住了,打算等雨停了再收,我爸回来看到稻谷没有收进去,对我一阵劈头盖脸的毒打,虽然那次打得不是最严重的一次,但我后来把没有淋到雨的稻谷收进去之后就越想越伤心,我并没有错,如果我当时只是赶着收,肯定有一部分稻谷会被雨淋到的,为什么我没做错也要挨打?我越想越气,想到了之前的种种委屈,觉得这个家跟地狱也没差了,写了一封信放在饭桌上,决定离家出走,我知道我爸是大字不识一个的,但我妈读过两年夜校,勉强是认识几个字的。我那个时候才十来岁的年龄,能去哪呢?最后我想到了出家,我就一个人去了木兰山,我找到山上穿尼姑服的尼姑,跟她们说我要出家,虽然我说得很认真,可是没有一个人理我,她们说这里不收小女孩,让我赶紧回家,我在山门前徘徊了两个小时,才知道电视里放的寺庙会收留无家可归的孤儿这些全都是骗人的,决定还是下山,我沿着河岸一直往回走,快到我们村的地界的时候我又犹豫了,既然我都写了那么决绝的话,说死也不会再回去,那我现在回去不是很丢人?说不定我妈已经看到信了。我一个人坐在河边水文站的高台边,看着脚下湍急的河流,突然觉得生无可恋,正当我决定一跃而去的时候,不知道怎么被我妈一把抱住了,我妈抱着我哭得肝肠寸断的,说要和我一起跳,我又转过来拉我妈,等我们俩都演够了苦情戏码,我妈跟我说,她回来看到我写的那封信之后和我爸大吵了一架,然后担心我想不开,她知道我一心情不好就爱往河边跑,所以就一直沿着河边找过来了,看到我的时候我正望着河水发呆,我妈也不敢惊动我,怕我一急真跳下去了,所以悄悄地走到我后面,我一直觉得挺不可思议的,如果我妈再来晚一点,我那次是不是真的就给河伯做媳妇去了?所以我觉得奇迹这种事是绝对存在的。

我妈把浑身湿漉漉的我拉回家,当我在房间里换衣服的时候我爸从外面回来了,他问我妈的第一句话是我回来了吗?透着门缝,我第一次感觉到了我爸的担心,也第一次看到我爸没有气焰的模样,那一刻我才知道,不管他怎么打骂我,但我终归还是他的女儿,他还是会担心,那一刻我就决定原谅我爸,不管他对我多凶终归他还是生我的人。那以后我很少再顶撞他,而他也似乎收敛了些戾气,不再那么没轻重的打我了。而我也一直觉得我其实从没有真正恨过他,即便我在那封信里说我爸是个恶魔,是这个世界上最恶毒的人。感谢老爸大字不识一个。

PS:写着写着就写嗨了,原本只是想简单说一两件的,可回忆一打开想关也关不住。关于我童年的苦难,其实还有很多很多,这些不过是整个苦难童年的冰山一角,我常回忆着我的童年审视着我的现在,就觉得再苦再累的日子都过去了,还有什么是我不能扛过去的呢?除了生和死,所有的一切都不过是浮云,敬我的童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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