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杨雨穿了一身白色连衣裙，头发整齐的披在肩后，样子清纯极了，看得出是精心打扮了一番。

“喂，小强，你早就到了吗？”

“啊？没，没啊，刚来的。”中强看着缓缓向自己走来的女神，有点紧张。

“那进去吧，电影快开始了。”反倒是杨雨，轻松自然。

时长两小时的电影，杨雨都在认真的看着屏幕，而中强则在认真看着她。第一次约会的中强，牢牢记住奶奶的叮嘱：一定要自然大方。“左腿别抖，冷静。右腿别慌，冷静。手心别紧张，没纸巾擦汗。”他尝试着用心理暗示法让自己整个身体尽量平静下来，然而用处并不大。幸好电影院光线昏暗，否则廖中强因紧张而扭曲的身体和表情估计要吓坏坐在旁边的杨雨。

走出电影院的那一刻，廖中强反而放松了不少，也可能是紧张到了一定的程度就自然而然的放松了。他借口去了洗手间，关上洗手间门的那一刻，立刻瘫坐在马桶上。摸着自己还没跳出来的心脏自我安慰着“没事，没事，约会而已。”最后还不忘抬起两只手臂，扭转着头，用他那个不算坚挺的小鼻子朝嘎吱窝嗅了嗅，在确定没有异味之后，才放心的走出洗手间。

两个人看完电影，又在楼下的商场闲逛，杨雨看上一件一千多的裙子，但由于钱没带够，也只能灰溜溜的放弃了。廖中强大方的说要帮她付钱，但是人家姑娘执意的说不用。这让第一次和女生约会的中强对杨雨的好感倍增，认为她是一个懂事的女孩子。

两人还去了附近的小吃街，就在他们热烈的讨论吃什么的时候，中强看到不远处奶奶的身影。“奶奶一个老人家怎么会在这？一个老人家在这种人多的地方很容易被挤到的。”当然，这个疑问也就在中强脑袋里出现了五秒钟而已。五秒以后的他，满脑子就又都是杨雨。

一进家门，中强又看见奶奶在沙发上睡着了，不过才九点半而已。正当他在思索要不要叫醒奶奶的时候，卢万花自己醒了，半睁着满是皱纹的双眼，慢慢起身。

“中强，和奶奶说说，今晚约会顺利吗？”卢万花语气中带着困意

“奶奶，你看你，都困的不行了，还有心思问我约会。”中强掩盖不住脸上的兴奋“奶奶，我在小吃街见到你了，你去那里做什么？”

“额，我，呵呵，我就是走走而已，走走。”卢万花像是秘密被发现似的，神色里多了几分慌张。

“奶奶，我和你说，杨雨可懂事了、、、、、、。”

不多会，卢万花又眯上了眼睛，中强没有再继续说下去，帮奶奶盖上被子，自个儿也回屋睡觉去了。

当天晚上，中强做了一个梦，梦到他远远的看见奶奶一个人在热闹的街上走着，街上的人都是结伴而行有说有笑，只有奶奶是一个人，那样子看起来可怜孤单极了，真让人难受。第二天一早，中强就去把杨雨看上的裙子买了下来，想下次见面给她一个惊喜。当他提着礼物往家走时，一眼就看见拿着一个大红色手提包的奶奶在家门口和邻居说话。

“卢老太太，最近高兴坏了吧？有孙子回来陪你，不用每天出去闲逛了吧？”

“是啊，是啊，我孙子可懂事了，在家给我讲好多他的事，每天都把我逗的乐开花。”

站在不远处的中强忽然想起昨晚那个梦，奶奶孤单的身影在脑海里滚动。

爷爷走的早，奶奶就只有爸爸和姑姑两个孩子，辛苦把他们拉扯大之后，他们也都各自成家，不在身边。一年365天，他们回来看奶奶的时间也就春节放假短短的7天。剩余的358天，几乎都是奶奶一个人过。中强一想到这，昨晚梦里难受的感觉像有血有肉的小人一般，跑到现实中，钻入他的心扉。

“小强，发什么呆，快回家啊。”不知何时，姑姑廖海燕出现在中强身边，她手里㩕着两大包东西。看到姑姑回来了，中强一扫刚才的难过，毕竟，又多了一个人回来陪奶奶说话了。

“妈，您最近身体怎么样，还好吧？”

“妈，钱够用不？不够叫我哥多给你点？”

“妈，给，这些衣服我都不穿了，你看看你要哪些，不要就丢了吧。不过我的这些衣服包什么的，都是名牌的，很贵的。”廖海燕眼睛没离开过手机，嘴巴倒是不停的一张一合。

前一秒还因为姑姑回来而高兴的中强，后一秒就对姑姑表示无语，同时也为奶奶感到更加的难过。原来奶奶那些不符合年龄的衣服，都是姑姑的，而她肯定是不舍得把那些旧衣服丢弃才会穿的。

“自己不穿的衣服，还要给别人。”中强明显没好气的说

“没事，这些衣服我都喜欢，丢了可惜。”卢万花说完又看看女儿“平时少买点，够穿就可以了，省点钱。”

“就是，丢了多可惜，很贵的。”廖海燕没觉得有什么不妥

女儿的衣服其实很难能挑到适合自己的，但是，卢万花也舍不得丢，那些衣服没脏没烂，对女儿来说只是过时罢了。那对卢万花自己来说呢？年轻时候为了拉扯儿女，拼着命的省钱，买衣服，想都不敢想。现在虽然老了，经济也不是问题，但是，平日里也没有人陪她逛街，索性就不买了。

街坊邻里刚开始也会笑话她的穿着打扮，总是不合时宜、不伦不类，但是她都不在乎，她宁愿被笑话，也不想自己一个人孤苦伶仃的去商场试衣服。

有一次，要参加邻居儿子的婚礼，她实在没有合适的衣服，就一个人去商场，那时候遇见一家四口的顾客也在旁边看衣服，售货员误会把卢万花和那一家四口当成是一家人，还多次称赞那家人多孝顺老人。这让卢万花很尴尬。也就是从那时候起，她再也没有买过衣服。

以前，她也会带上廖海福和廖海燕上街买衣服，那时候，她只给两个孩子买，虽然不给自己买，但是心情也总是愉悦的。后来两个孩子长大了，从来没有陪她逛过街。儿子不陪也就算了，女儿也没有陪过。人家总说，女儿是贴心小棉袄，但在她眼里，女儿廖海燕，顶多算件薄外套。

“上次和你说的，让你去把我孙子的户口本上面的名字改了，你去了没有？”中强是被奶奶的妖婆一般的吼声惊醒的，很明显，奶奶对于自己的名字是非常的介意，她已经为此打过很多电话给廖海福了，每一次廖海福都是糊弄过去。刚起床的中强看见拿着手机的奶奶都气的发抖了。

“奶奶，没事的，我多吃点饭，就算叫小强，以后也会胖起来的。”中强尝试安慰卢万花

“不行，名字可是关乎一生的。”卢万花斩钉截铁的说

“你不就是觉得我瘦嘛，我才18岁，难道你希望我是个肌肉男吗？是不是倒三角的身材你更满意。”廖中强半举起双手，尝试挤出手臂上的肱二头肌，调皮的做出健美的动作。

“中强，不是奶奶思想封建，你的名字以前是你爸给你取的，那时候他说希望你像蟑螂小强一样打不死，后来，我找大师算过，说你出生的时辰在配上名字里的小字，所以身体会非常的瘦小。”卢万花说着说着眼睛竟红了起来“你小时候总是被同学欺负，那时候就长得瘦瘦小小的，我以为是家里穷，没给你在伙食上足够的营养，可是你看，后来，你爸发财了，你也去市里生活了，你们家还专门请了煮饭的阿姨，可是，你看看你现在，还不是一样的瘦小。”

中强自知说不过奶奶，自讨没趣，赶紧转移了话题，“我姑呢，还没起来吗？”

“今早一早就回去了，说单位要开会。每次都是这样，回来呆不了多久。”卢万花早已无奈的习惯这种状况。

四：

中强被市里的一所普通大学录取，那天，廖海福打电话告诉他，家里收到了大学录取通知书，语气是平淡的陈述某件事情，仿佛早就知道他会考多少分，会上什么样的大学。廖中强也早就习惯和爸爸以这样的方式沟通，从小到大都是，

从小到大，中强在班上的成绩，不好不坏，和身边的人相处，不热情也不冷漠，用班主任的话说就是“中不溜秋”。他经常羡慕那些班上拔尖的和垫底的同学，成绩优秀的那些，感觉全世界都把提升人类文明的希望寄托在他们身上，而他们自己也像勇敢的战士一样，全身都发着光。

那些垫底的同学，家长和老师甚至他们自己都对自己不抱有任何希望了，索性破罐子破摔，平日里没有任何负担的自在活着。剩下那些“中不溜秋”的可就难熬了，再怎么努力都达不到优秀，自己却也不屑于和垫底的归为一类。

老师和家长对“中不溜秋”即不抱希望也不会失望，这才是最让人失落的地方。

反倒是奶奶，一听说中强考上了大学，兴奋得像个得到心爱玩具的孩子，还买了糖果，到街坊邻居那报喜。

“中强，为了恭喜你考上大学，要不，我们今晚出去吃吧？”被岁月摧残的脸上大放光彩。

“好啊，去哪？”廖中强高兴的回答，他并非为自己的高考成绩高兴，而是因为他听说杨雨被市里的一所一本大学录取了。虽然和杨雨不会在同一所大学，但是至少还会在同一个城市。上次送给杨雨的裙子，她也是爽快的收下，还说为了表示感谢会请中强吃饭。这两点足以让廖中强对自己的爱情充满信心。

“就是县里面最好的商场那，那里有饭店，你想吃什么，奶奶都请。”看着比自己还高兴的奶奶，中强有点感动，第一次意识到有一个人会为了自己如此平凡的成绩，满心欢喜。

晚上，卢万花，一改平日里的怪异穿着，穿上一身适合她年纪的休闲套装，搭配一双黑色的休闲单鞋，手里挎着一个小包，高高兴兴的和中强出去吃饭了。廖中强特意挑选了一个较为高档的餐厅，卢万花还没坐下，眼睛就一个劲的东望望西看看，俨然像一个刚进城的小媳妇。

“奶奶，下次到市里，我带你去更加高档的餐厅吃饭。”

所谓的“下次”又是什么时候呢，廖海福和廖海燕小时候经常会说“妈，下次我一定考好一点。”然而每次都考得很糟糕，甚至比上一次还不如，所以对“下次”这种承诺，卢万花早已不抱太大希望。但是对于孙子第一次说的“下次”，她还是有那么点小小的期许。她真希望下次，可以是真的很多很多次，而每一个“下次”一大家子都能不缺席。

就在两人默默的品尝着美食的时候，廖中强听到了熟悉的声音。

“你这衣服真好看，太适合你了。”

“是吗？这是我自己打工赚的钱，给自己买的生日礼物。”

“哇，看来你果然是个懂事的姑娘。”

听到熟悉的声音，中强下意识的回了头，看见坐在自己后面的居然是杨雨，而杨雨的对面则坐着一个帅气的和自己年纪相仿的男生。更让中强郁闷的是，杨雨身上穿的正是自己送给她的裙子。

中强感到，自己像太阳底下的雪人，正在不停快速的融化。

                                                                                                                                            （连载二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