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曾经开玩笑说,出去浪,一般驴友要带齐全套露营装备(帐篷、防潮垫、睡袋、头灯),登山装备(速干衣裤、冲锋衣裤、头巾、帽子、登山鞋、登山杖),个人物品(洗漱用品、餐具、水、路粮等);而我,只需要带一个老公。
一年前的12月中旬,正是秋意正浓时,我带上老公,老公带上两个总重超过50斤的登山包,跟上楼爷带领的队伍,参加1626m大稠顶-1398m龟子顶-1432m雷公顶重装连穿。
第一天,按计划路线,屡次找不到路口,路网的方向无迹可寻,只好丛林硬穿,下午4点,终于穿出丛林,到达露营点——位于大稠顶与龟子顶垭口的一个草坪。休整片刻,放下笨重的背包,携水轻装登大稠顶一览众山小。一路浓雾,待穿出云层,豁然开朗,那种美妙已无法用语言表达。
在山上,手机几乎进入飞行模式,登顶过程中手机响了几次,为了捕捉时有时无的信号,停下来听了几个工作电话,导致我们俩落后队伍10分钟。等我们到达山顶大石头观景处,队友们已经开始动身折返,临走叮嘱我们快点拍完照就下山,争取夜幕降临前回到营地。
开始下山时,还能听到前方队伍的呼喊,我们也高声回应着。慢慢的,天色渐暗,喊声越来越小,完全听不见了。为了追上队友,我们急匆匆赶路,没有看地图。找不到原来的路,就朝着大致方向硬穿丛林,实在切不过去了,偏移方向打算绕过去,但越偏越远。
天已经完全黑了,我们下降到一个溪谷,海拔接近营地了,但地形不对,也不见队友踪影。呼喊没有回应,手机没有信号打不出电话,更没有网络。我们迷路了!
浓雾凝成雨滴落下来,润湿了衣服帽子,我们又冷又饿。溪谷寂静得可怕,没有风,只有簌簌的树枝和落叶声。这时候我多么渴望能见到一个人影,听到一句人声,不管是谁,不管说什么都好。
老公之前下载了路网,但GPS信号弱,定位偏移,他在努力地镇定地辨认方向,我完全信任他,坚定地跟着他走,没有走出去也不敢说半句泄气的话,甚至连“怎么办?”都不敢问。
如果背着登山包,我一点也不担心,因为包里有帐篷可以遮风挡雨防虫蛇,有睡袋御寒,有水有粮饱腹。可是,我们身上只有2个头灯、2部电量不多的手机,和1瓶550ml快喝完的水。队友有没有在找我们?万一万一,真的出了意外,家人们会有多悲痛,队友们会陷入自责,网友们会喷我们不自量力、浪费社会公共资源。任何事都可能发生。
万幸万幸,什么也没发生。我们没有放弃尝试,不停探路,不时停下来看手机地图。一次又一次地呼喊,终于听到远处楼爷的应答,确定方向,循声穿出了溪谷。
迷失的这1个半小时特别漫长,我虽然没有表露出来,但内心感到很无助,甚至想到了最坏的结果。不过我没有哭,反而在穿出溪谷后,有那么几个瞬间,我差点落泪:
看到浓雾中营地的朦胧灯光,听到大家为我们的回归噢噢欢呼;
兰子走过来迎接,轻轻摸摸我的头,说没事了没事了;她一直在担心我们、焦急等待,在我们回来之前,早已帮我们搭好帐篷;
楼爷给老公递上热水,把参片放在我又脏又黑的手心里;蓝天和美凤把自己暖水瓶里所剩不多的热姜茶往我杯里倒;三妹“逼”着我们吃下很多她煮的热食。
这些可爱的人儿,与我只是萍水相逢,因为一个约伴帖而同行,却对我这么好。可能后半生不一定会再见面,但我会记得每个善意举动带给我的温暖。
用湿头巾擦擦脏兮兮的脸、手、冲锋衣,换上干爽衣服,在帐篷里又饱又暖地躺下。我们隔着两层睡袋手拉手,直到这一刻,才终于卸下所有的故作轻松,互诉当时的不安与事后的余悸。他问我怕不怕,我说有点慌,但是和你在一起,我不怕。他用力捏了捏我的手,没有说话。
有人爱,有事做,对明天有所期待,夫复何求?
一夜无话。第二天,登龟子顶后,又是噩梦般的重装穿越,一路都是齐人高的硬枝灌木丛。傍晚6点,到达雷公顶。一天没有补水点,大家的水瓶都快见底了。在及腰的杂草中急下坡,从数米高的悬崖扶树而下。晚上8点半,进入岩石急降路段,险象环生,放了两次绳子。晚上10点半终于到山脚,完成最后一关——渡过水流湍急的小河,踏上水泥路。深夜11点20,坐上接我们回去的车。
两天两夜的行程,个中险恶,只有亲身经历过才能体会。迷失的那1个半小时令我终身难忘;更难忘的是,一路上,队友们互相扶持,生死相依。还有一只体力毅力惊人的狗——朱古力陪伴,童心未泯的队友们热衷于上树摘“灵芝”(其实是树舌)、采苦涩的野果、捡好看的矿石,哪怕路再难走,也乐在其中。
时隔一年,我才能平和地把它记录下来。当时没有写,是因为觉得太丢人了。
我们接受过山鹰户外领队班培训,虽然没有实习认证,七七八八也算是个准领队。明知道这次路线所有队员都没走过,而且重装连穿三座千米大山,难度极大,却依然大意轻心,不去认真做行前准备,导致迷路。尤其是我,在迷路的时候才第一次认真看地图,慌乱中看地形、判方向。在户外,不能依赖任何人,靠自己才是真的。
再选择一次,我还是会去,不惧山高路远,为途中的一草一木而欣喜,为山顶的独好风景而慨叹,更为同心同行的人而动情。
如果有下次,我会对大山多一份敬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