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经深了，晓红夫妻俩仍然睡意全无，坐在沙发上，愁眉苦脸的，唉声叹气。

茶几上是女儿给做的晚饭。一盘辣椒炒鸡蛋，一盘凉拌黄瓜，两根蒸红薯，两碗小米粥。女儿把饭做好，摆在他们面前，嘱咐他们一定要吃。然后骑上电车回城里了，晚上有生意要照顾。女儿和女婿在城里开了家小餐馆，饭点的时候，还是挺忙的。

夫妻俩谁也没有心思吃饭，竟也没有一点饥饿感。有的是对儿子乐乐的生气、担心。还有对下午那件事深深的后怕，以及对以后生活的迷茫。

晓红夫妻俩住在城边的一个村子里，这些年由于县城扩建，已经差不多快要和城里连到一起了。出了村子，上到通往县城的大路上，路边不远处就是高楼大厦的住宅小区，和这几年新建的工厂。

已经五十三岁的丈夫陈强，早些年一直在南方打工。每年总是农忙和春节才回来几天，挣了一些辛苦钱。眼看着儿子一天天大了，该娶媳妇了，没有新房子，谁家愿意把闺女嫁过来。

四年前把家里的房子翻盖一新，正房建了三间两层，东屋三间，一间做厨房。在院子的西南角，还建了卫生间和洗澡间，新修了大门。这一番操作下来，把夫妻俩手中的钱也花得差不多了。不过夫妻俩也总算松了一口气，有了新房子，托人给儿子说媳妇，也有了底气不是？

房子盖好后，晓红考虑着，陈强年龄也大了，一个人在外面，吃不好、睡不好，挺辛苦的。就和陈强商量，不要再远行千里出去打工了。

夫妻俩原来在村边有一块土地，一亩多一点。以前陈强在外面打工，这块地就承包给了邻居，邻居在这块地上建了一座蔬菜大棚。如今邻居大哥夫妻俩，年纪也大了，男的身体不好，干不动了，女的要带孙子，儿子媳妇又不想种菜。晓红就和陈强商量，把这块地收了回来，继续种菜。这样，夫妻俩就整天在大棚里忙碌。

陈强晓红夫妻俩，生了一儿一女。女儿是姐姐，今年28岁了。从小乖巧听话，高中毕业没考上大学，先是和同村的姐妹们，一起在南方的玩具厂里打了几年工。三年前，回来和邻村她一个高中时的同学结了婚。女婿沉稳厚道，踏实肯干，婚后小两口在县城开了家小餐馆。卖热干面，米线、凉皮儿，生意还不错。一个一岁多的儿子，婆婆给照看着。公公也没闲着，在县城一个小区找了份保安的工作，每个月也有收入，家里还种了几亩地。女儿一家人和和睦睦的，晓红夫妻俩也不用操心。倒是女儿经常回来看望他们，买一些吃的用的，逢年过节还要给父母买衣服。家里有了重活，女婿关了店门也要来家帮忙。这让岳父岳母打心眼里喜欢这个女婿。

只是自己的儿子乐乐，让夫妻俩操碎了心。上学时一直不好好学习，初中毕业，中考只考了200多分。高中自然是读不成的，儿子也不愿读。好说歹说，哄着去市里一所职业中专又读了三年。毕业后，先是跟着晓红姐姐家的儿子，儿子姨家的表哥，在广州的一家电子厂干了两年，也不好好上班，嫌累，嫌工作时间长。有一年春节回来后，说啥不去了，不干了。

这在家呆了好几个月，啥活也不干。晚上不睡，早上不起的，整天就窝在家里玩游戏。这可咋整呀！把陈强夫妇愁得一点办法都没有。后来，陈强在县城一家大超市里当收银员的侄女，对叔叔说，她们超市要招收男孩子做搬运工和理货员，让弟弟去吧，一个大小伙子，累不着他。

亲人们轮番上阵，做儿子的工作。特别是侄女，快人快语的，说话办事，干脆利索。找到堂弟说：“乐乐，你整天这样可不行！男人得有责任感，以后还得娶媳妇养家呢！我们超市多好女孩子还整天干得那叫起劲，赚钱呢！有智吃智，无智吃力，你要是不长进，将来连个媳妇也找不到。”

大伯、姑姑，就连爷爷也来劝。两天后，不知道儿子是烦了，还是真的想通了，答应了。这一去，竟然干得还算安心，两三年了，还挺踏实。超市里都是些年轻的小伙子，大姑娘，每天八小时，倒班，又有休息的时候。这两年到底是大了些，不上班的时候，有时候还会到大棚里，帮父母干些活，这让夫妻俩舒心了不少。

儿子今年已经二十五岁了，夫妻俩想着，只等给儿子说个媳妇娶过来，两个人就彻底轻松了。只是儿子这两年，高不成低不就的，他看上的，别人没看不上他，别人看上他的，他又不喜欢。儿子倒不在意，觉得自己还年轻着呢，夫妻俩有些着急，也许做父母的，都这样吧！村里和乐乐同岁的，除了考上大学离家的，算一算，已经差不多都成家了，有的孩子已经两三岁了。

更让夫妻俩揪心的是，现在的女孩子，家里房子盖得好好的，结婚的时候，非得让男方在城里买房，要电梯房、单元房。然后还有房子的装修，家具、家电，以及娶亲时的彩礼，和其它各项费用，可不是一笔小数目。夫妻俩一点也不敢放松，整天在蔬菜大棚里劳动，种菜卖菜，饭都没好好吃过。今年又种了两畦草莓，浇水、施肥等等，管理起来可比种菜麻烦多了。好在能卖上好价钱。

就在半个多月前，那天快中午了，夫妻俩正在大棚里干活，儿子打电话说，今天带着女朋友回家，商量结婚的事。夫妻俩又高兴又惊奇，儿子啥时候谈的女朋友？一点口风都没漏，现在竟然就说要结婚了。今天女孩子第一次到家，也不知道提前说一声。这孩子，怎么办事这么不靠谱。夫妻俩一边埋怨儿子，一边赶紧收拾，风风火火地往家赶。

到了家，陈强胡乱洗了把脸，换了件衣服，一刻也没敢耽误，骑上卖菜的三轮车，就往城里赶。城里有家超市，好多熟食都是现成做好的，用食品盒装着，有些你要多少再用食品盒装起来，带回家很方便的。本来两人也想着到饭店去，但是想着儿子女朋友第一次到家里来，还是在家里更亲切、自在。

陈强买了好几样熟食，都是平时儿子喜欢吃的。晓红在家赶紧抹桌子擦地，里里外外都收拾了一番，把米饭也给蒸好了，又做了两样素菜，一个汤。等儿子带着女朋友到家，已经准备得停停当当的了。

儿子女朋友叫莉莉，高高的个子，大眼睛，是个大大方方的女孩子，不怯生，嘴也甜，阿姨叔叔不停地叫。夫妻俩高兴极了，没想到儿子找了这么好一个女朋友。

吃饭的时候，儿子告诉他们，莉莉家在邻县，是他在市内读职专的时候，好朋友王欣的妹妹，并告诉了晓红他们的打算。莉莉只有一个要求，不想住在家里，在城里买套房子，等结婚后也找份工作，离家近方便，好安安稳稳地过日子。

晓红心想，这几年周围谁家娶媳妇，不要求在县城买房，实在买不起的，媳妇儿又好说话些的，也是结了婚之后在城里租房子住。在家里房子盖得好好的，可是年轻人都不愿意住。早知道这样，家里的房子就不盖了。现在儿子要在城里买房子，就算只给他拿个首付，包括装修、彩礼也不是小数目。何况好多做父母的，还要帮着还房贷呢。那也没办法，儿子娶媳妇是大事，实在不行，再找亲戚朋友借些钱，等儿子结了婚，老两口再多干些年呗！

想到这些，晓红便对姑娘说：“莉莉啊，你看这结婚是大事，我们做父母的肯定想给你们往好处办。咱家的房子盖了还没几年，你们要愿意住，咱就把二楼给好好装修装修。实在不想住，也得再收拾布置一番，你们以后从城里回家了，也有个住处。”

晓红看了看丈夫陈强，接着对儿子说：“我和你爸爸以前就商量过了，如果你结婚真要在城里买房子，我们也只能给你拿个首付，实在没有能力付全款，那以后每月的房贷，就要你们自己还了。”

“行呀，妈，你们只出首付就行，房贷我们自己还。”儿子倒是挺干脆。

晓红又看莉莉，莉莉也点头，“行呀，阿姨，我俩还年轻，以后我也找份工作，两人一起赚钱，还房贷应该没问题的。”

晓红看了陈强一眼，难掩内心的喜悦，这姑娘还真挺好，这么爽快就答应了。

晓红又对莉莉说：“婚姻大事按照礼节，我们得抽时间到你家去拜访你的父母，再具体商谈你们结婚的事。”

没等莉莉说话，儿子说，“不用去的，莉莉的妈妈不在了，他爸不管事的，他哥哥知道就行了，到时候让她哥哥过来。”

晓红白了儿子一眼，“哪有你这样说话的，一点礼节都不懂。”听到莉莉没了母亲，晓红心想，等到莉莉过了门，一定好好疼惜这孩子。

莉莉笑了笑也说，“没关系的阿姨，乐乐说得对。”

“看你们这俩孩子，”小红说，“这事也不急，随后再说，去一趟总是免不了的。”

吃过饭，晓红让莉莉坐着吃水果。刚从地里摘回来的草莓，鲜嫩欲滴，红红的，晶莹剔透，就像一颗颗红宝石一样，散发着淡淡的清香。

晓红在厨房洗着碗，让陈强把儿子叫了过来，和儿子商量，第一次见面，该给莉莉多少见面礼。

“就你事多，给什么见面礼呢？不用给。”儿子大大咧咧地说。

“看你这孩子，哪有人家姑娘第一次上门不给见面礼的？”

“你省省吧，妈，我说不用给就不用给。”

晓红看向丈夫，笑着说：“还有这事，这传出去不让人家笑话？这该是咱多不懂礼数？”

赶走儿子，晓红和陈强商量，虽然儿子说不给，但是这见面的红包一定得给，只是这给多少合适呢，夫妻俩拿不定主意。

最后晓红决定，就给一千吧，不多也不少。

洗好碗筷，晓红准备了一千元现金，又回到了堂屋。

“莉莉，你第一次来咱家，阿姨事先也不知道，连个红包也没准备，你拿上这一千块钱，想买什么自己买点。你放心，等结婚的时候，别人家有的，咱家也一定会有。”

莉莉使劲推辞，说什么也不要，还是乐乐说了句，拿上吧，莉莉才不好意思地接了过去。

又坐着聊了一会儿，两人要走。儿子说他下午还要上班，有空就准备在城里看房子了。晓红留莉莉在家多玩几天，莉莉说下午就要回家了。晓红想着，姑娘第一次到家里来，也不会多停，也就没有多挽留。

“莉莉呀，回家给你爸带话问个好，过些日子，我和你叔叔一定到家里去看望。”

送走了儿子和莉莉，夫妻俩长舒了口气。这个乐乐，还真行！做父母的，整天为儿子的婚事操心，眼看着儿子都过了二十五了，往二十六里去了，这媳妇还八字没一撇呢。谁知人家不声不响地领回这么好的一个媳妇，夫妻俩可称心了。

陈强说：“赶紧歇会儿，歇会去大棚里摘草莓”。

“你能睡着？反正我是睡不着。那畦韭菜该割了，先割韭菜，然后摘草莓。天黑之前你还得到城里卖草莓呢。明天我起早，到城里卖韭菜。”

晓红这么一说，陈强也不再提歇会儿的事，俩人高高兴兴地去大棚里干活了。（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