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天是2017年五月的最后一天,我在到期的日记本里写下了终章。不知道这是第几本日记,但特别的是,它是第一本无锁的日记。
我找到衣柜抽屉的小钥匙,将那装满了我岁月的抽屉打开。十几本的日记本和年少时光一张纸毕业集体照就这样堆积在一起,然后我再不断地、继续地添加新的岁月记忆。老实说,这些记忆也不是完整的,近年来我每年都有烧日记本。记忆总是存放着就有被拾起的希望,而一旦被摧毁,就永远遗落在世界的角落。所以,我烧过多少,忘了多少,我不知道。只是越长大,越成熟,对那些可笑的过往就会视之如草芥,弃之如敝屐。那些被我烧掉的,全是十几岁自己,那些最秘密的自己。如果秘密连自己都不愿意再去回忆,那就让它不再存在,不再存在的秘密又怎么会是秘密?
我将这第一本无锁的、成熟的日记,轻轻放在它们上面。正当我准备关抽屉时,我看到了另一叠日记最上面的一本绿格子日记本。高中那段时光我很喜欢格子的图案,那时候特别喜欢看周围的人都穿着格子衬衫,但是我却从来没有买过格子衬衫穿。我有个毛病,凡是别人在跟风的,我特别喜欢反其道而行,但是内心却是喜欢的。于是在高中时候,经常逛文具店的我买了许多本格子的笔记本,但是日记本就只有这一本。仿佛有什么驱动着我,我想看看,或者说我想想起一些那时候的自己都在想什么?执着什么?苦恼什么?许多人日记本都是记录当天的琐事或者有意义的事情,但是对于我而言,日记,更像是我的心灵独白。
我拿起绿格子日记本,开始尝试打开日记本,凭着感觉拨动密码,一次错的、两次错的、三次错的......我连密码准确位数都不记得了,我坐回床上,开始各种尝试。窗口有夏风淡淡吹过,我凝视着封面的绿格子,它曾在我的课室书桌抽屉待过好久,也曾被我打开过好多次,它还是那时的模样,一点都没有旧,然而,同一个人的我,却变了。半小时过去了,我依然没有打开它,我开始有些放弃了。我的好奇心总是大过于任何个性,在这一刻不看一眼就不甘心,很不甘心。我尝试掰开它,才发现日记本原来上半边已经是坏的,只有下半边还牢牢地锁着。而日记本最后的封面内页夹着一张折好的纸张,有什么忽然被我记起。
那是一封写给未来自己的信,不知道何时写下,写了什么内容的,写给此时我的信。
我想拿出来,但是它被用胶纸牢牢一圈粘住了在后面,就是为了防止轻易掉出来。我越发想打开日记本,于是我继续尝试开锁,一遍又一遍的失败。我不想破坏那封信,但是我实在想知道过去的我对我说了什么。我从日记的上半边将手指伸进去轻易地扯出了那封信,一封由于被粘住而硬扯破碎了的信,左侧的一部分留在了日记本里。
开头一段是这样的:
“现在是2011年x月x日的晚上,我想写封信给我未来的自己。今天的我用的是十七岁的笔触与你对话,我想告诉你,你一定不要为今天的冲动和勇敢后悔,我希望你是不后悔的。”
十七岁的我写给自己的信让我想起了那年冬天那个寒冷的夜晚,我一个人坐在四楼的大厅学习,书桌堆满了高中的作业和试卷,而我眼睛看着手中的黑色诺基亚,泪眼婆娑,内心的激动前所未有。那是我人生中第一次那么在意和喜欢一个人,那是我一生第一次也是仅有一次的告白,用一条手机的短信,写满了年少的坦诚和自尊。不要求答复,因为知道答案。那个夜晚,怀抱了最不可能的期望和一段爱意斩钉截铁说再见。在关机一小时后,依然还是打开了手机,不需要答案但依然想用绝望浇盖冬天的寒冷。我不记得那个男孩回复了什么,唯一记得的是“对不起”三个字。于是在此之后,写下了这封信,一封如今看来很傻很蠢但是无比认真的信。
人们说十六岁是青春的花季,十七岁是青春的雨季。在那场雨季里,一直在等一个人为自己撑伞的我,那么骄傲又那么卑微。那封用一张纯白草稿纸写给此时我的信,隔着时光遥远的距离,熟悉的笔迹,陌生的情感,令彼时已是成人的我感到温暖和勇敢。
因为成长,因为成熟,因为此时内心的平和,所以对于未来有了更多的勇敢。那年十七岁的我痛过爱过傻过,怕极了未来的自己嘲笑那时的单纯至极,于是写下一封信告诉此时的我,别为十七岁做过的傻事而后悔。
而我要给你的答复是:后悔从来不缺席未来,不管是过去还是现在,我们所做的事情总有让未来的我们后悔不已的,但我们别无他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