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对拜”
“礼成!”
南国七十五年秋,赵一让嫁给了陈煜墨,十里红妆,锣鼓喧天,宰相府的二小姐嫁给了当朝太子。
常人眼里天赐的良缘,却偏偏不被许多人看好。
“据说太子身体虚弱,估计过不了几年秋。”
“据说太子势力全无,只有一个空架子。”
“据说宰相府的二小姐最不得宠爱,所以把她嫁给了太子。”
“据说宰相府的二小姐五大三粗,琴棋书画无一精通。”
一让端庄的坐在床上,她知道她为什么坐在这里,她知道赵府容不下她,与赵府大小姐美貌和三小姐才华相比而言,她显得更加无一是处。
但是这场婚姻,她是愿意的。
有脚步声由远及近的走了过来,一让不由的握紧了手里的喜帕。
“咯吱”一声有人推门进来了,来人的脚步有点虚浮,一步深一步浅的,有淡淡的酒味,他不是身体不好么,还喝酒。
看着那一双红色的布靴越来越近一让也越来越紧张,她不由的咬着红唇,一颗心扑通扑通,感觉要从胸口的位置跳出来了。
终于他还是停在了她的面前,他没有用秤杆挑盖头,直接用手掀起了她的盖头。
突然的光亮刺得一让用手一挡,宽大的袖子遮住了她的样貌,终于适应了光亮,她才缓缓把袖子放下。
她头上戴着凤冠,红色的配饰映照得她的脸颊通红,一双眸子好像是在水里洗过一样,干净澄澈。
缓缓抬眸,把她一张小脸完完全全暴露在烛光里面,黑夜增添了她的美。
“呵,怎会有人说我的太子妃丑?”他的声音有淡淡的醉意。
一让睁着一双明眸看着眼前的男人,男人很高,烛光照射下,把他修长身躯的影子投射在她的身上。
他的脸颊因为喝酒的原因有点绯红,倒没有平时的病态,他的黑发垂在肩侧,如果不是一身繁复的婚服,或许她会觉得他是某个阁楼里吹箫的公子。
“夫君”她唤他。
陈煜墨愣了一下,然后突然就爽朗的笑了:“是呀,从今天开始我就是你的夫君了。”
一让走过去把他扶在床头坐在:“夫君今天太过于劳苦,赶紧歇息吧。”
赵一让去梳妆台上把复杂的头饰给卸完了,回过头,发现陈煜墨一直盯着她,她的脸颊一红,有些害羞加嗔怪的说到“你看我干什么?”
“你好看啊。”他就这样直接的说出来了。
赵一让整张脸腾的一下全部红了,她真的是他第一个娶来的的妃子吗?
一让正窘迫着,谁知道一大股力气把她拽到了一个有些酒香的怀抱,一抬头就看见他青黑的下巴。
一个带着酒香的吻落在她的唇上,赵一让一愣,僵硬了一会儿,慢慢闭上了眼睛,地上不知道谁的衣服又压着了谁的衣服,一屋子的暧昧。红烛时而响起劈啪的声音,一室安谧。
赵一让比他先醒,一睁眼就看见了他睡得一脸毫无防备的样子,她的心软的一塌糊涂,一让轻轻的把他不经意落在唇上的黑发抚开,白玉如墨说得可不就是他吗。
赵一让下床梳洗。
太子的母妃早都不在了,她也不用去敬早茶,她想去给他准备一些早膳。
轻轻的打开房门,门外早都等着一些丫鬟。
赵一让把食指放在唇上,做了一个小声的动作,后来找了一个小丫头带她去了厨房,以前在赵府时,她不受待见,她就喜欢和厨房和药堂打交道,时间一长,也懂得些许东西。
奴才和丫鬟们都惊讶于太子妃的手脚麻利,这太子妃和他们了解的太子妃好像不太一样。
陈煜墨醒来的时候还有些愣神,好久都没有睡这么沉了。
掀起被子下床的时候突然看到床上的一抹红色,他的眉头不由得皱了起来。
门从外面打开,她换了一身素绿色的衣服,发饰只有一根墨绿玉簪,长长的黑发绾在脑后,额边楼下短短的两缕,很是淡雅舒服。
看着他已经醒了,坐在床边露出胸口一大片肤色,一让又红了脸颊。她把食盘放在桌子上。
“夫君,我来为你更衣。”
陈煜墨嘴角擎着一抹浅笑,他的太子妃比他想象中的好玩。
为他更完衣后,一让的脸颊更红了,逃似的跑到桌边“夫君,你饿了吧,快过来用膳。”
陈煜墨踱步走到桌边,一碗肉粥,一笼小包子,还有一碟酥脆的薄饼。
陈煜墨尝了一口“这味道不像是日常府里的吃食,夫人,这是你做的吗?”
“夫人”一词让赵一让愣了一下,她本来就没有按照规矩叫他殿下,就觉得夫君一词就像寻常百姓家的叫法一样,很是亲切。
一让点点头有点像得到认可的问到:“你觉得好吃吗?”
“为夫觉得……嗯……还不错。”
赵一让灿烂一笑,露出两个小小的酒窝,很是可爱。
陈煜墨想站起来摸一摸她红彤彤的耳朵,可不知,一站起来,就感觉头晕,遂坐在位置上,赵一让担忧的看着他。
陈煜墨摇摇头道:“没事儿,老毛病了。”
赵一让咬了咬下唇,眉头微皱坐在他的对面,轻轻抬起陈煜墨的手放在桌上,素指搭在他的手腕处:“她的眉头皱得厉害。”
“夫君,你的脉象呈气虚之症,是长期食用气虚食物的结果,夫君可有注重过平时的饮食。”
她倒是聪慧一眼就看出了有人在他的饭菜里做了手脚,以前他不挑明,只让别人觉得他是一个没权没势的落魄太子,朝廷有两股势力一个以大皇子陈煜琪为首,而另一方就是以赵一让的父亲当朝宰相赵天为首。
这次赵天把赵一让嫁给了他,明面上是宰相赵天把羽翼伸向了他这边,暗地里却想着谋朝篡位,做新的南国主人。
赵一让就成为了太子妃与宰相府的棋子夹杂在他们两者之间。
“夫君,以后你的膳食不能这么糊涂了。”
陈煜墨看着她点点头。
从那以后陈煜墨的膳食都是由赵一让负责的,一日三餐,她可以连续好多天不重样的,慢慢的陈煜墨的脸色也渐渐好了起来。
看着他的状态越来越好,一让的心里很是满足。
天气清朗,陈煜墨坐在亭子里翻着老师带过来的案牍。
老师是当朝侍郎何厚宗,已到了不惑的年纪。
“老师觉得太子妃如何?”
“不骄不躁,有大家风范,和民间说发背道而驰!……太子可是心软了。”
陈煜墨沉默小半时间方说到:“我知她是宰相放在我身边的一颗棋子,也只觉得她是棋子无异。”
何厚宗感叹:“可惜了这么一个聪明的人才。”
陈煜墨与老师讨论了几盏茶的时间,天空已渐渐变成了暮色,看着大厅内,她早已备好的晚膳,他突然生出了一股怒气。
“把这些都撤走!”他的声音杨了几度。
“怎么了,是几天的饭菜不和口味吗?我重新给你做。”赵一让以为他不喜欢吃今天的菜。
“我堂堂以国太子,连一个用膳的权利都没有了吗,每天的饭菜选择的权利都没有了吗?赵一让,你是不是有点高估自己了。”
赵一让收盘子的手一顿,一双大大的眼睛看着他。
陈煜墨受不了她这样的目光,甩着长袖就离开了。
赵一让呆呆的现在那里,鼻子有点酸,心里默念:“赵一让,你不要哭,不要哭,他不喜欢吃就算了,以后就别再为他做就可以了,别哭。”
有什么东西砸在盘子上“啪嗒”一声,她低着头,收好了两个时辰做出来的饭菜。
他们陷入了一种僵冷的状态,陈煜墨已经有几天没有回过卧房了,赵一让也是整夜整夜的睡不着。
她给陈煜墨绣了几个香包,里面都是一些宁心静气的药材,没有药味,很是清香。
看着陈煜墨近来几月精神越来越来好,看起来完全不像是命不久矣的人,有心思的察觉到从赵一让进太子妃以后情况才有变,而且据眼线汇报也确实与她有关,赵一让这个女人留不得。
赵一让是在第二天掉下荷塘的,那时她正在采已经有些败落的荷叶,这个半青不黄的叶子对他的身体好,裹上糯米既可入药,又可食用。她想着,后来一大股力气把她推到了水里,她知道的很多人都不想她活着。
她被救上来了的时候只有一口气了,有人用怀抱紧紧的抱着她,她一身污垢,不想染了那人一身洁白的衣。
她总算是睁开了眼睛,周围场景熟悉,是他们的卧房,他都好几天没有回来过了,她烧得厉害,全身一会儿冷一会儿热的,意识有点模糊,紧紧抓住放在她额头上的那只手:“夫君可是在恼我,以后你不喜欢吃,我都不做了,何必生那么大的气……”
她的手心灼热,拉着他的手一直说着胡话。
陈煜墨用手拨开她汗湿的发,他再回想下午的时候,他的眼皮跳的厉害,连提笔写字都没有心情,家奴来报,她落水了,他的手一顿,墨盘上的墨汁撒了他一身,他接过她的时候,手有点抖。如果她今天就这么死了,他会不会难过……他想他是会的。
……
“夫君”
“夫君”
她轻轻的唤他,陈煜墨把手放在她的额头上,还好已经没有那么烫了“感觉可好些了!”
陈一让点点头,声音有点暗哑:“我想喝水。”
陈煜墨给她倒了茶水给她喝,她咕咚咕咚喝了两杯。
“你还在生我的气吗?” 那双如墨似的眼睛看着他。
他摇摇头。
“你不喜欢我做的饭菜吗?”
他还是摇摇头。
“那你为什么生气。”她的声音有点哽咽,多半是委屈,她从来没有为谁做过饭菜,父亲母亲都不喜欢她,几乎没有分给她一点点的爱,可他不一样,他是她的夫君。
“对不起”他吻着她的发“对不起,我不该对你发脾气。”越哭越伤心了,她的泪打湿了他的衣衿。我
俗话说得好夫妻吵架床头吵架床尾合,两人还是回到了以前的生活,只是在赵一让不知道的朝廷,经历了一场猛烈的风暴。
据多名大臣联袂奏请,大皇子私自截取朝廷赈灾的白银三万两用作己用,按照当朝律法,大皇子被罢黜皇子身份,贬为庶民,就放北野。
树倒猢狲散,大皇子的势力没有依托,朝中的不良居心的就开始结党营私的勾当。
“呵,宰相看来是有点迫不及待了。”陈煜墨冷笑。
“是啊,很快他的重心就该到你了。” 何厚宗还有有些担忧的看着眼前的人,他的面前有一道深渊,跨过了,百人称臣,跨不过,粉身碎骨。
“上次谋害太子妃的人找到了?”
“跟您想的一样,是宰相府的人。”
陈煜墨把玩着手里的茶杯,眼色有点狠厥“俗话说虎毒不食子,他却连自己的女儿都不放过。”
何厚宗叹了一口气:“太子妃为三姨娘庶出,在宰相府不受待见,没进东宫之前,她被当成下人使唤,宰相疼他另外两个女儿,所以把太子妃嫁给了您。”
“是吗?”
何厚宗点头,
“宰相总算是老眼昏花了一回。”说完就把手里的杯子一扔,转身离开了。
何厚宗叹气:“逃不开一个情字。”
秋夜有点微凉了,陈煜墨推开门,卧房确实温暖的,赵一让抬头看了他一眼,欣喜的站了起来:“夫君,你过来试试,我做了披肩,你看合不合适?”
陈煜墨走过去一把把赵一让搂在怀里,狠狠地吻着她。
“她的太子妃很好,凭什么她会受到如此不公平的待遇。” 他想。
他总算是放开了她,赵一让还没顺过气来,陈煜墨一把把她抱起放在床上,又吻了下去,夜缠绵而又危险。
…………
朝中局势越来越动荡不安,皇上龙体本来欠安,现在又因为大皇子的事情加重了病情,他清楚,他熬不过这个冬天了。
皇上缠绵病榻,太子进宫服侍皇上,赵一让知道,她的美梦终于要做到头了,可是啊,她好不想醒来。(2000)
可能太子一直以为新婚之夜是他问一次遇见,只有一让知道,不是的,她见过她,温文如玉的他,那时父亲寿辰,而她母亲病重,全府上下都在忙碌父亲的寿辰,无人关注母亲的病情,十三岁的女孩,抱着从药房里偷偷拿出来的药材,一不小心撞到了一个人,她以为她会被打死,可那人竟然蹲下来,给她捡好散了的药材。
她抬头,陷入了一双深眸,从此无法回头。
皇帝病逝,举国哀痛。
赵一让换上白色的素槁,偌大的皇宫哀钟长鸣,不知道为这破败的朝政,还是皇帝的驾崩,她相信她的夫君以后一定是一个勤政治国的好君主。
宰相看着陈一让一步一步走上台阶:“不亏是为夫的好女儿,只要太子交出皇帝掌印,我可以放过他。”
赵一让毫无表情弯腰作揖“谢过父亲。”
陈煜墨早就知道宰相会带着赵一让来。
赵一让看着一身白衣的他,如初见时一样。
“太子,你与一让成婚一年之余,我们还未尽过翁婿之宜,不如我们闲暇之余,浅谈几句。”
陈煜墨也是镇定:“我父皇今日下葬,现在大局未定,宰相就夜入皇宫,这不符合道德礼法吧。”
赵天脸上的表情绷不住了:“太子,我劝你识相点,交出掌印,我可以让外面的五千精兵撤退。”
“如果我不呢?”
“你……” 赵天气得满脸通红。
“你不是喜欢一让吗?你把掌印给我,我就把一让给你,如果你不给我就杀了她。”赵天拔出剑抵在赵一让脖子处。
陈煜墨大笑:“宰相啊宰相,你也是一时糊涂,你怎么会觉得,我会喜欢你们宰相府都嫌弃的人呢,宰相府二小姐,全城周知,无一点大家闺秀风范,你一开始把她送进太子府,我就知道了你的目的,你不会以为我是大皇兄,那么好糊弄吧。”
赵一让觉得自己的心完全静下来,她目光直直的看着陈煜墨缓缓说到:“父亲,一让惭愧,全身上下空无常物,既不会吟诗,也不会作画,何以讨的殿下的欢心,当时你把我送入东宫的时候不就很清楚吗?”
赵天气极,利刃在赵一让的脖子上划出一道血迹。
太子却一脸淡然。
赵天愤怒的把一让推开,拿着长剑就像陈煜墨劈了过去。
赵天已经失去理智,他想致陈煜墨与死地。
收拾了赵天的残党,何厚宗带着御林军破门而入,赵天知道大势已去,他垂着头看着地面,何厚宗正要扣押他的时候,赵天却猛的向后,长剑只取陈煜墨性命。
“小心。”
所有的一切都发生在一瞬间。
突然觉得四周都好安静,安静的连自己呼吸都那么清楚。
“一让!”
“太子妃!”
“你个贱人,你死有余辜,你个贱人。”赵天破口大骂。
“把赵天拖出去五马分尸!”陈煜墨咬牙说到。
“何厚宗,去把太医给我全部找来。”
何厚宗叹了一口气走了出去,太子妃已经救不回来了。
那把剑穿透了赵一让的身体,她倒在他的怀里:“夫君。”
陈煜墨用下巴抵着她的额头:“不要说话,太医马上就过来了。”
血滴滴答答流了一地染红了她的白衣:“夫君,去年我嫁你的时候就是这个季节,我好想……好想给你生个孩子,可你总是不……让…让我生,你以为我不知道茶水里面的药…药吗?”
“对不起,我错了,你身体好了,我们就生,生好多好多个。”
赵一让笑出了眼泪:“你当我是什么…生那么多…,夫君,冬天来了会冷,棉衣我缝了好几件呢,放柜子里…了,香包记得带着,对…你的…身体好…药膳一定要吃,配方写好了,放…书桌上。夫君,我好困。”
陈煜墨眼睛通红,咬着牙艰难的说到:“赵一让,你不准给我睡。”
一滴热泪滴到了赵一让的脸颊“你是我的夫人,你走了,我怎么办?”
“夫君…好想有来生,只想和你再做…一辈子夫妻,这一辈子…太短暂了,好…好…活着”她已经开始意识模糊,似乎看到了普度众生的菩萨:
“菩萨,信女赵一让…祈求我夫君…陈煜墨一生顺遂,永生…欢喜。”
赵一让意识模糊,视线却渐渐清晰,她看到十里红妆,陈煜墨骑着马来接她的时候,他一身红衣,华丽贵气。
南国七十七年,新帝继位,励精图治,统一度量,废除入仕取仕,改以智取仕。南国八十年,商业发展,道路兴修,水利通畅,国家发展一片繁荣。
陈煜墨推开那扇尘封多年的门,仿佛他一推开就能看见她明媚的笑靥,道一句:“夫君,你回来啦。”
如果有来世,换我来护你百岁无忧。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