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只虫子
我的时间一下子宽裕了起来,有些不知所措。
思谋着自己安排了个时间表,把一天的时间做了大致安排。多年在学校生活,身体里的生物钟早已习惯了按部就班,任何的空闲或偶发,都会令其慌乱。
嗓子忽然不舒服起来,起初并不在意,吃了几次消炎药,以为如此前的每一次一样,很快会好。咽炎嘛,教师的职业病而已。然而,眼看着一盒药吃完了,亦不见效。去看医生,开了药。吃完,亦不好。换医生看,开药。吃完,如故。
上大医院看去,妻子陪同。我可以一个人去,但有人在旁,我会心安一些。有点病,似乎胆子都小了。好在,来回一天时间就够了。孩子上学去,中午饭托付给妻子的同事,其人颇热心,经常帮助我们招护孩子,孩子也很喜欢她。生活中常常有这样的人,很普通,就如一颗蜡烛,总是用自己豆一样的光热,轻轻地温暖人间。
大医院,好医院,自然人多,门诊楼里没有一平方的空地。每个人都很严肃。医院着实不是个可以让人轻松的地方,都是有这样那样的难了,来寻求帮助的。怎么能轻松起来?
挂号17元,排了两小时队,医生问了一句,开了两张检查单子。一上午已消耗殆尽。匆匆扒了几口饭,又去排队。看着时间一点一点过,一点钟,一点半;两点钟,两点半;三点钟,三点半。起来,坐下,上个厕所,来回走走。无心看手机,无心聊天。每个人都苦苦地熬着时间。
下午四点多终于拿到了单子。又去找医生。扫二维码,排队,等待,屏幕出现名字语音呼唤。医生说住院,手术。随即开了住院单。想多问几句,医生说先住院再说,别耽误时间,门外还有人排队。也是,门外还有不少人等着看病,确实不能耽误时间。
心慌乱起来,恐惧随即而来。医生简单的言语,似乎说明了问题的严重程度。我的腿有些软了,正好,母亲电话来询问,我既想轻松地告诉母亲,免其担心,却急切间找不到合适的话语,拖延间,母亲更急了。妻子接过,给母亲回了话。
妻子在身边,我心安了很多。
我们决定先问问做医生的本家哥哥,听听专业的建议。发了检查单过去,哥哥回话说不急在一两天住院,不是急病。可复诊,若一定要做手术,可去一家更好些的。
一下子找到了思路。人慌无智,大医院的医生,病人都很信任,很敬畏,觉得医生任何的话语都是最终结论,谁还敢多想一点?
一语惊醒梦中人。
先回家吧,孩子快放学了。
晚上的睡眠不时惊醒,一直在告诉自己顺其自然,听天由命,可恐惧似乎不由自己。漆黑的夜里,瞪着眼,看着黑暗。黑暗中除了黑暗一无所有。不由胡思乱想,想到父亲说爷爷临终的病,想到年幼的孩子,想到年迈的父母,想到一直相随身边为这个家操劳的妻子。我心里更堵得慌,感觉身体似乎坠入无尽的深渊。
熬到天亮。
无心早餐。
等到八点。我和妻子又上医院,去问问哥,电话里终究无法细谈。哥的病人很多。等稍微闲下来,其联系耳喉鼻科主任,说了我的情况,主任让我过去看看。
主任的建议是可以保守,观察一年,还判断不会是特别不好的结果。即使手术,亦不是大手术。
一天乌云散,心头日光明。
回家的路轻快了好多,风清气爽。妻子用电动车驮着我。右边的延河水轻流不止,前方的路宽阔平坦,抬头望,我家的房子远远地出现了,亲切而温馨,熟悉而可爱。不时有面熟之人经过身边,或出门散步,或购物回家,从容而自在。他们都是住在白道木沟附近的人,叫不上名字,但已无数次见过面。今天,他们让我心热。
遇见了妻子的同事,聊天。同事诉说了自己这两天的经历。她的孩子腿受过伤,昨天去我去的医院复查。孩子忽然呕吐,顺便问问医生,医生说是脑炎,需立刻穿刺。她和丈夫立刻急得不知所以。好在她想起有人说过脑炎的呕吐与胃部不适的呕吐不同,就又挂号,问另外的医生。医生诊断后,说胃着了凉。开了点药,吃了。今天孩子已经好了,欢实如初。真是虚惊一场!
虚惊一场!
多美好的一个词——虚惊一场。人生一世,哪能事事顺利件件如意。一年四季,有的季节,繁花似锦;有的季节,一地落叶;有的日子,暖阳加身;有的日子,寒风刺骨。如果,每一次灾难,都能以“虚惊一场”结局,多好!
换个角度,人活一世,不是每一座山你都能翻过,也不是每一条河你都能渡过。没办法了,就试着和解,试着接收。生活中,谁有那么坚强,不过是接收了命运加在自己身上的磨难,与磨难和解,继续前进罢了。
世事无常,岁月无痕。
经历,接受,理解,超越。
当你觉得自己很辛苦的时候,其实别人也没有一帆风顺。自足当下,感恩过往,走过世间沧桑,亦然面向阳光。如此,方不负上苍赋予我们的生命。
告别同事,我们继续前进。
妻子不时和我说着关于日常的琐事,但我愿意听从。我们同行十几年,发生过许多争执,也曾闹得不愉快。然而我们一起走了过来。而且我们越来越理解彼此,越来越支撑彼此。这就是生活吧。看开一些事情,也许就柳暗花明了;放过一些不堪,也许就云开日出了。哪有那么多完美,只是理解和接受成就了完美。
这些天,妻给我问医买药,给我力量。有时,看着她一个人忙碌的身影,我会很难过。我难过自己无法分担更多。而且,我现在也创造不了什么。即使如此,还想看着她和孩子,尽我所能保护和帮助她们。
愿我们一生相伴。
也愿我明年有一个能挣钱的工作。
父母这些天也一直牵挂我,打电话很多。母亲说话总是翻来覆去,一个问题问几遍。父亲总是嘱咐我不要熬煎日子不得过,他还可以补贴我,他的身体很好。可怜天下父母心。她们已经年迈,还是日夜牵挂着他没本事的儿子。
我不愿他们为我太操心,只愿他们安康。
上苍保佑吧,祈求了!
张爱玲说生命是一袭华美的袍子,但里面爬满了虫子。我觉得疾病可以算得上人生命中的一只虫子,它伤害人,让人不舒服,但它改变不了生命的华美。
我热爱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