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峰:最悲情的大英雄(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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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塞北之旅 荡寇鏖兵


真相大白,阿朱却死了。她临终遗言,把透着机灵、带着几分邪气的妹妹阿紫托付给萧峰照顾。从此命运牵绊着这两个人。

中原武林,这是非之地,再也没有了萧峰的容身之所,往何处去,何处是吾乡?一失手伤了阿紫,将他逐渐地引向了塞北之地。他又有了新的生活目标,一定要救活阿紫。终于,他以另一种形式告别中原、回归关外故乡。

从恩怨重重的大宋江湖世界,来到了松涛阵阵、雪花茫茫的大自然之中,像是来到了一个世外桃源,获得了一种新的解脱。从赤手搏虎到独自猎熊,以勇敢、喝酒论英雄,以豪迈无私交朋友,从不懂女真话契丹话到学会语言融入新集体,萧峰获得了一种新生。

看大雁南来北往,此心安处是故乡。

“于百万军中取上将首级,如探囊取物”,这是《三国》里写的,也很贴切的形容了萧峰如何于千军万马之中擒杀叛贼。深陷数十万叛兵的包围之中,只有置之死地而后生,他为了义兄,义无反顾,只身冲入敌军,以勇武过人和绝世武功荡寇鏖兵,取得胜利,这无疑是他克服死亡恐惧、创造奇迹的英雄本色。

命运使然,让他登上了南院大王这一尴尬的位置,让他站在一个与以前完全不同的对立场上,来看宋辽之间的对抗悲剧和家国仇恨。如今,他身居要职,是新生还是毁灭?

还有一个天真执着的阿紫,有她自己最大的秘密——爱上了他。


6  少林一役 恩怨明了


少林寺英雄大会,是大高潮,大汇合,三大主角第一次会齐,埋藏了三十年的恩恩怨怨得以揭开真相。这一部分是我最喜欢、最爱看的片段,每一回看原著或是影视作品,都有一种酣畅淋漓的兴奋和激动,像是积压了很久的闷气一下子得以释放。

萧峰领燕云十八骑再次踏足中原,以一敌三,到三兄弟喝酒结拜,到三对三、一对一的决战,以无与伦比的英雄气概震撼人心。

随即,更精彩的是历史的揭秘,一连串的意料之外情理之中的真相露出水面,都像是一道道重击,击在了与此相关的每一个人的心上。萧峰追寻了千里的大恶人,竟是自己的生父,苦苦追寻的带头大哥,竟是慈悲为怀的少林方丈,背后谋划一切的妄人,竟是一心为复国而挑起战乱的慕容世家……当真是人生在世,不知有多少恩怨牵连,表面上毫无关系的人生背后,谁也不知道隐藏了多少仇恨、矛盾和冲突。

在家仇面前,萧峰丝毫不为自身利益考虑,而是以天下苍生为念,宅心仁厚,当得起“唯大英雄能本色”的定评。三十年的恩恩怨怨在佛法智慧中消弭于无形,王图霸业,血海深仇,尽归尘土。而这场恩怨的直接受害人萧峰,会不会也有一丝怅惘之情呢?


7  六军辟易 奋英雄怒


萧峰还是迎来了他人生最大的抉择和最严峻的考验。

辽国皇帝封他为宋王兼平南大元帅,要他统率三军南下征宋。倘若不按耶律洪基所说去做,是对皇上不忠,对义兄不义,淌若去做,则是对天下百姓不仁,大辽是故国,大宋是故乡,所以他只好选择消极逃避。

以前看到大结局,不理解为什么萧峰身为契丹人却公然迫使辽皇发誓永不南下,为什么非要自刎,可以选择退隐江湖的啊。在挟持耶律洪基退兵前,他根本没有过想死的的念头,心中满是对自由生活的渴望。后来我明白了,若非如此,他何以称得上大英雄,这结局可谓势所必然。

最惊心动魄、最不愿意接受的,是萧峰之死。始于雁门,葬于雁门,他完成了自己最大的心愿,为天下百姓换来和平,这不是宿命悲剧的结局,恰恰是对宿命的对抗和超越。

萧峰大声道:“陛下,萧峰是契丹人,今日威迫陛下,成为契丹的大罪人,此后有何面目立于天地之间?”拾起地下的两截断箭,内功运处,双臂一回,噗的一声,插入了自己的心口。



8  亢龙有悔 悲情英雄


为国为民,侠之大者。都说郭靖是大侠,可知萧峰才是真正的大英雄,郭靖只是驻守襄阳,阻挡来犯之敌,而萧峰用一己之力避免了战乱,换来了两国的数十年和平。金书群侠之中无人能及。

他本来可以心无旁骛地做着万人敬仰的丐帮帮主乔峰,却在一场无端的祸事中遭遇命运的转变,成了不明身份的流浪汉,成了背负杀父杀母弑师的大恶人;在生命最独孤无助的时候,遇到了一生挚爱的阿朱,却又亲手葬送了塞上牛羊的美好向往;终于找到了生命的归属地,揭开了历史恩怨,又不得不面对民族大义,选择了自刎谢罪。

这样一个集仁义礼智信于一身的英雄人物,最后却要受困于不仁不义不忠不孝的魔障。天下之大,英雄何处安身?酒逢知己千杯少,英雄醉了也一样慢慢地倒下去。

三十年来,他以汉人的身份快乐地生活着,学武练艺,久经战场,立下赫赫战功;三十年后,所有拥护他的汉人将他整个的抛弃否定,而他从前视之为仇敌的契丹人才是自己真正的同胞,这是多大的一个讽刺。

千里茫茫若梦,与其说他是为了查明真相,倒不如说是对自己人生的定位。

找到了故国归属又怎样?当利箭穿透心脏的一刻,他会想到什么呢?我想,会是那个言笑晏晏、深情脉脉的阿朱吧。

“阿朱就是阿朱,四海列国,千秋万载,就只有一个阿朱。岂是一千个一万个汉人美女能比得上的!”多么深情、多么痴情的人啊。

阿朱的出现,像是他人生中的一道光芒,为这个满是伤痕的落魄之人带来感动和希望,带来甜蜜和温馨,带了希望和新生。阿朱懂他,照顾他,追随他,不离不弃,是他的红颜知己,是他的一生所爱,其实,冰冷高傲的心也需要温暖。他可以为她放下复仇之念,可是她却不愿看到他因为无法复仇而受到心魔的侵扰。生命即将踏上阳光幸福之路,然而上天又和他开了一个玩笑,阿朱死在了他自己的怀里。希望顷刻烟灭,绝望侵袭而来,生有何欢,死又何惧?

萧峰一直在追寻一个答案,作为一个侠客,该如何面对胡汉两难的尴尬境地,其实答案一直在他心中。所谓的侠义精神,乃是为天下苍生谋福祉,习武学艺,最终的目的是为民请命,消兵止祸,而非为了一己富贵名利。


《易经》中“亢龙有悔”是说物极必反、水满则溢,萧峰似乎应了这句谶语,大英雄的起点,断崖式的遭遇。萧峰的一生,充满了悲剧气息,极具悲情。


读《天龙八部》到萧峰一死,我的英雄倒下了。

雁门关外,大雁仍旧南来北往。

而我,坐在那逝去的冰凉里,久久,久久不愿离去,无法释怀。


《金刚经》偈子云:
一切有为法,如梦换泡影,如露亦如电,当作如是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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