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节那天晚饭后,想着有些时日没给父母打电话了。电话一通,是父亲接听的。若是往常,他听完我的问候后,会立马大喊母亲来接听。他这次却是对电视里央视全天直播这次新冠疫情凯凯而谈以及疫情期间家乡里发生的一些趣事。我因为他的絮絮叨叨,根本插不了一句话,只好颦颦地在电话这边发出“嗯,哦”等单音节。
突然,他转变话题,讲起白天我哥嫂一家和姐姐回家扫墓的事情。现在他们刚出门回小家。说起每年的清明,我已经有二十多年没有回去给老祖宗上坟啦。父亲在电话里回忆去我们小时候每年去远处扫墓的一些小细节。我的思绪也随之父亲时断时续的话而回到童年的回忆……
童年自我有记忆里,清明节是我的一大快乐节日之一。在这天一早起床,就跟母亲去庙里供祖宗(我们这里给过世先人放的牌位),每次在那里,摆好供品,母亲都会地双手合十,一边鞠躬,一边念念有词地说“老祖宗保佑我们一家身体健康,儿女学业有成……”同时不忘叮嘱我也学她跪拜祖宗。当然,我是个不听话的孩子。看着供台上的糖果饼干,馋虫附体,几次不得不擦去嘴角的口水,恨不得趁母亲一个不注意,偷偷伸手去抓一把糖果饼干。在老一辈人的观念里,东西要先让供台的先人尝过,凡人才能吃,这样才得祖宗的庇佑。我在一边催促母亲快点完事,一边双手合十拱一拱算完事啦。气得母亲那我没办法。
从庙里回家后,母亲摆上一道道吃食 ,有米粽 ,发糕,米饽和黑糯米饭等等。黑米饭是由枫叶水泡过的糯米 蒸煮而成,糯米的米香与枫叶的清香混合成一种特别的味道 。我们小朋友大快朵颐地吃起来,大人们却要准备出远门口去祭祖的物品。
有一年, 吃过午饭前,父亲照例给一辆自行车的后座加一块木板,因为这辆车搭我和弟弟。大哥二哥把母亲准备的一个大箩筐放在另一輛自行车的后者 ,用麻绳绑好。饭后,母亲催促我们抓紧出发,因为从家里出发到达墓地大约要两个多钟头,这时住在隔壁的叔叔和堂弟们也集合完毕。
坐在父亲的单车后面,我的心情是激动,哼着为数不多的儿歌。虽然一路的泥泞,道路坑坑洼洼,颠得我的小屁股都要疼几天。吸引我的不是去给祖宗的坟上培土 而是离墓地一两公里的地方,在我们经过的一条泥路的水沟边有一条很长的花带。那里长着茂盛的野月季花(我们土话叫斑鸠花),这种花的一个特点就是枝上都是刺 每年清明前后开花。我每次都盼望着快点到那个地方。这次也不例外,我让父亲放我下来,用大惊小怪的声调吸引哥哥们的注意 ,我掏出早已准备的小刀,小心翼翼地避开那些刺,挑最大朵的花儿,把它们割下来。我最享受这个过程。然而哥哥们和弟弟们就有点不高兴了,他们认为我耽误他们的行程。每当这时,父亲让他们先行 。他用麻绳的一段帮我把斑鸠花绑好 ,另一段打了一个结,好让我提着。
我们到达墓地时,叔叔和哥哥弟弟们早已在拔墓地上的草,给坟头添土。因为经过一年的风吹雨打,墓地的土都会落下。我们的墓地安放在一片荒芜之地,大约十几公里都看不到一户人家,在墓地的东南面有一条山脉盘踞着,山下有一大片的剑麻地,一直延伸离我们墓地三四公里。父亲他们给三个墓地培土时,我一般会在周边四处游荡。看看有没有一些值得拿回家的花花草草,这次不知不觉往南走得远了一些。突然,前面十多米的高地上好像有一只瓦罐,我心里盘算着,要是什么好瓦罐,我定拿回家去,跟小朋友做家家时扮演做吃的时候,把它当一口锅。来到瓦罐前,映入眼帘的是一个大深坑,在深坑的四周是很多碎片,这些并不是瓦片,而是满地的陶片。我知道它们是陶片,是因为我家有几个陶缸,用来装水和食物。有几个小陶罐没有底部,只有陶身,但这些陶身上有一道道黑色的线条圈着。我忘坑里一瞄 ,妈呀,有腐朽的棺材板,吓得尖声大叫起来,两腿因为害怕而发软,瘫坐在地上浑身发抖,牙齿打颤。远处的大人们听到立马扔下活儿跑过来。哥哥们率先跑到,他们往我身边的深坑里瞄一眼,二哥咯咯大笑起来,说到“那是一座挖过的墓地,没什么可怕的。”大哥在外上学,知识面广些。他指着地上散落的陶片,青砖 告诉我们这墓地一定不是当代的。这是父亲和叔叔们也赶到, 他们也认同大哥的看法。不过他们最感兴趣的是深坑下有很多完整的青砖,这下好了,我们墓地可以用这些砖块围住,以免坟头上的泥巴下陷。说着哥哥们慢慢爬到深坑下 ,用铁锹把整块青砖挖出来,哪些砖比我们盖房子的红砖还大两三倍。
神情慢慢地从惊恐万分的状态里脱离出来了 ,我也小心翼翼地从地上滑入深坑里。哥哥们把挖好的砖奋力地递给地面上的大人们。我则在这两三米宽的深坑里寻找,看看有什么好玩的 ,倒是寻到不少生锈的钱币,这些钱币有点像母亲买的纸钱币。我嫌弃它们生锈,当废铁卖不出去,便一个也没拿。挑挑拨拨中,倒是寻到几把像小刀状青色的东西,它们的表面都有一些斑驳的锈,用手试一试,太炖了。当时心想,自己只有一把铁皮小刀,拿回家磨一磨权当小刀用。可是临到要爬出深坑,又把那几把小刀扔下了。
没多久,哥哥他们挑好砖块,我也不得不跟他们回到墓地。父亲他们把砖拢在坟边,接着我们摆上一道道供品。一套祭拜仪式也在不知不觉中完成了。回家前,我把那把斑鸠花放在住墓地上,让它们陪着祖宗。
“你哥哥他们前年把远处的墓地迁回到家附近的地方 。没多久,你堂哥年纪轻轻就去逝了。亲戚议论说是我们迁坟,触怒了祖宗。你相信吗?”父亲的话把我从回忆中拉回现实。我们又就这个话题聊开了。我问起迁墓地哥哥他们有没有把周边的砖块一起拿回来。我告诉他那些砖是先秦时的好东西。因为十年前我从电视上得知我们墓地的那片区是先秦古墓地。父亲遗憾地告诉我,那些砖十年前已经被人挖走了。
“你什么时候回家?”母亲的声音突然从电话那头传来,打断了我和父亲的话题。“你们都聊了一个钟头,长途电话费贵,不能再聊啦。”
电话说断就断 我的回忆也回到现实。是的,我从去年十一到现在都没有回去看父母了,心里一阵羞愧。希望明年清明节争取回去,看看父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