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们家乡,打麻将也叫砌长城。别人常戏言:十亿人民九亿战,还有一亿在观看。可见这麻将真是盛况空前,令人痴迷。刘美琴就是其中之一。
刘美琴是我小时候一个村庄的,她老公很早就当兵去了,后来复原回来,带着她和他们的儿子。他们的回来让我们这个偏僻的山村曾引起过轰动,因为她的美丽。
她有看白白嫩嫩的皮肤 ;有一股又黑又亮的辫孑一直拖到屁股后面,特别是她那双又大又亮的眼睛,水汪汪的看着人,睫毛又黑又长,随着眼睛一眨一眨的仿佛会说话似的。她的服装总是那么时尚而得体,在这个穷山村格外的引人注目的;因为她老公很是宠爱她,几乎不让她干什么农活,这在我们这里的人看来几乎是一个另类了。
好在她这人极其热情,常常是人未到来先就听到她的笑语声,只要有她的地方,那里就一定会一片欢笑。她待人也很大方,村里不论谁家有大难小难的,她从不吝啬地出手相助,因此人们很快就喜欢她了。
她的儿孑却不随她,他不怎么爱说话,性格似手有点腼腆。他大大的眼睛,红朴朴的脸蛋很招人喜欢,他学习成绩非常好,常常得到老师的表扬,是个乖巧懂事的好孩孑。
她老公一米八的高个,一张四方脸上常常挂着憨憨的笑容,他很疼爱媳妇和孩孑,不声不响地包揽了地里所有的农活。因为他是转业回来,经济条件比一般家庭要好。这样一个幸福的家庭,令我们这里所有的人家无限信慕和喜爱 !
然而刘美琴爱麻将,很爱玩很爱玩的那种,只要有人陪着打,常常不分白天和夜晚的。
在她儿孑十岁生日的时候,他们请了许许多多的亲朋好友。还特意请人在家门口放了一场电影。那时候电视在我们那还不是家家都有,在门口看一场电影也是很奢侈的了。
因为这么多客人要招待,美琴白天是打不了麻将的,只好熬到晚上才有机会陪着客人打。她也曾记得那天下午儿子找过她说自己不舒服,她当时摸摸儿子的头见不怎么发烧就打发他去睡了。
到了晚上她迫不及待的凑角打麻将,哪里还记得儿孑了。到了下半夜儿孑再次叫她说自己很难受,她自己正打得高兴,敷衍儿孑说好好睡着,等天亮再说。
等到第二天天大亮了,客人都散去她才想起儿孑。只见他满脸通红,用手摸他额头滚烫滚烫的,赶紧送往医院,可医生看后摇摇头,说已经错过最佳治疗时间,虽尽力还是没有救回。
儿子就这么走了,在他十岁生日的时候。
我们听到美琴悲恸的哭嚎,她用手撕扯着自己的头发,头发乱七八糟地散着;她把头不但地往地上或墙上撞,脸上有血的抓痕。
可怜的人啊!我们从心里同情着。在以后好长一段时间里我常常看到她扒在儿孑坟前大声痛哭,我想她定是在向儿孑忏悔的吧,麻将定也再不会玩了。
然而我错了!
二年后的一个暑假我从学校回到家里,妈妈告诉我美琴的男人“走了”。看着我一脸惊骇的样子,妈妈对我讲美琴在她儿孑离开不久又开始打麻将了,经常衣服不洗,家也不收拾,整天整天的沉迷其中。
她的老公一直沉浸在失去儿孑的悲痛中,而她又是那么的不顾及家庭。有一天从外面干活回来,家里依然是冷冷清清的,揭开锅盖里面除了早上吃过饭的碗什么也没有,他去找她让她回来给自己做点吃的,可她头也没抬让他自己回家做去。
他生气地说了她几句,两人当时就吵了起来,别人把他拉回了家。他找出儿子的照片,呆呆地看了很久很久,然后喝下自己刚刚沒打完的半瓶农药。等别人发现他时他已经“走了”,脸被农药烧得变了模样,手里还捏着儿孑的照片。
我可以想像美琴那时是怎样的伤心和难过,可在我心里她不再是可怜而是可恨的了。一个女人因为玩麻将而痛失自己心爱的孩子,又为玩麻将而失去溺爱她的老公,我想在以后的岁月中她该怎样面对自己孤独的灵魂啊?
后来我们搬家了,再也沒看见刘美琴。直到今年春节有事回到村里,听别人说她后来改嫁了,嫁给一个大她十多岁的男人。而她还是成天成天的打麻将,那男人的儿女实在看不惯就把她赶出来了,她只好带着那男人再次回到村里。
那天看见她,人已经老了许多,那乌黑发亮的长辫孑不见了,是一头新烫的卷发,那双曾经美丽的眼睛大而无神,人看上去很是憔悴。她看见我依然是热情的笑脸相迎说“玉儿是越长越漂亮了,人也越来越水灵,回来了今天就别走,一会陪我搓几盘去”。
我冷冷地看着她,心里几乎是愤怒了,这是个什么样的女人啊?小时候听过孟姜女哭长城的故事,此刻,我也想化作孟姜女,只是我不知道,该有怎样的悲情才可以哭倒这坐坚不可摧的“麻将长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