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也回不去的故乡

故乡是每个人都难以割舍的一段情,故乡的味道是深藏在每个人内心深处的洪荒之力。当工作累了,人乏了,吃上一顿妈妈做的饭、奶奶擀的水饺。这些食物仿佛自带力量,足够治愈历经风霜的心房。今年的端午节之于我有一种回家的执念,想再尝尝奶奶包的粽子。

近乡情怯

火车上半梦半醒地熬过了十几个小时后,终于在太阳升起的时候到了站,在踏出站看到“鄱阳”两个红色的大字那一刻,终于有了今天不上班的真实感。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嘴角不自觉上扬,大迈步向那两个字走去。

到鄱阳吧?我用只有过年才有机会大肆说的老家话问到。

到啊,到啊,马上走,那人也用老家话回到。

不过我们的口音不一样。鄱阳是江西省的一个小县城,县下面还有镇,镇下面有乡,乡下面还有村。在我们那,村与村之间的口音都不一样,不过我们都能听懂彼此在说什么。

这些人在车站是很常见的,专门跑长途的。每天在车站举着牌子拉客:到某某地方不?一般都是5座、7座的私家车,没有保险,人齐就走,收费相较于汽车站来说贵一点,但是比汽车快。

到鄱阳要几久?我继续用老家话问到

两个多小时吧,你是鄱阳人不?

我是吗?大脑一片空白,迟迟说不出话来。我想回答是。可是,一年365天,350天都说普通话,朋友、同学、家人都不在这里,对这里的印象还停留在小时候,这样的我还算是鄱阳人吗?那就说不是,然而,却说不出口。我难道不是吗?

我没有回答,自己默默地算了下时间,回到正好差不多到中午饭的时间。

要几多钱呢?

70

还要等几久?

很快很快,马上就走。

行,快些!

“很快”是他们的口头禅,有时候是真的,有时候不是真的,因为要等齐人开车,所以他们都会想办法把询问的人留下来。我默默地走到车站开车信息屏幕前,看了看最早一班车的时间,再用手机看了看票价,我决定再等一会儿。

可能上天看我归家心切吧,没等几分钟,我们这车的人就齐了,一行五人拖着行李的,背着包的,跟着这个拉客的师傅向停车场走去。

爆辣暴食

婶婶、叔叔和我

还是老规矩,每次回老家的第一餐基本都在婶婶家吃。爷爷奶奶有六个孩子,三个儿子三个女儿。五个孩子都在外面,叔叔是老师,就留在了老家,婶婶在镇上面经营一家书店。他们有一个女儿,在银行上班,一家人的日子过得舒服、自在,是家里的老妈羡慕的生活。婶婶原本也是老师,后来因为生病的原因也就没工作了,叔叔在中学教英语,还是管理学校财务的,具体是什么职称倒是不记得了。叔叔年轻的时候是个帅小伙,就是父母那辈爱情电影里老师的模样,现在依稀还有当年的影子,胖了些,身材有点像我们这些朝九晚九坐久了的人驼背了,鬓角上多了些许白发,看书、整理报表时需要戴上眼镜,在叔叔身上有很明显的时光印记。婶婶还是原来的样子时髦、漂亮。一头乌黑的齐肩长发,在发梢做了卷曲的造型,身材管理好得不像是一位农村的妇人,像我这种有各种小毛病的苦逼上班族,真应该学学。婶婶做的菜和她的人一样,爽辣、热情,色泽鲜艳,味道偏重。这让在广东生活十几年的我,吃得鼻水直流,额头冒汗,但却乐哉乐哉!有种吃火锅串串的爽快感,足足吃了两碗米饭,这不应该是一个坐了十几个小时火车的人有的饭量。

我们聊的话题无非还是那些,工作怎么样?现在多少钱工资?上班累不累?到年纪了要赶紧找个人啊等等。都是我最怕也是最烦的问题。都知道他们也是真心为我好,因为在他们的观念里,按部就班地生活,找个各方面条件还不错的人结婚,生儿育女,这样舒舒服服的小日子是最好的,这对于我来说也是最好的选择。然而,我偏偏就是这个村里面出来的怪咖。和我一起长大的女孩子都结婚生子了,每年都会从家人口中听到有关她们婚姻的消息,这个嫁得好,那个嫁得不好,然后自然而然就引到了我身上。可我偏偏是个不喜欢按部就班的人,不接受有条件的婚姻,不会因为年龄而选择将就结婚,至少现在是这么想。

忆味童年

米粑

我是一名留守儿童,还没记事就跟着爷爷奶奶了,他们就是我在这个世界上第二个父母,而我是他们最小的女儿。一听到我回家了,奶奶早早地就好做了米粑,等着我回去。真的很难想象,这是一位再过个几年就八十的老人家干的活。劈柴烧水、挪粉、切菜、伴陷、包、蒸、起锅,一整套流程一个人搞定。仅仅只因为我来了,只为我一个人。如果问这世上最无私的爱是什么?那一定是父母对孩子的爱。而对于我来说,爷爷奶奶对我的爱又何尝不是呢?

回来这几天,每天对于我来说都是丰盛的。没有大鱼大肉,没有海鲜大餐,有的是从菜园子采摘地青瓜,茄子,青椒,包心菜,空心菜,小青菜,自家鸡下的蛋;有的是爷爷一大早从镇上买回来地油条,包子;有的是一年365天,早餐天天吃地大锅白米粥;有的是小时候过年过节才能吃到地米粑,水饺,粽子,蒸肉,炖鸡,泥鳅下面。这些东西从离开之后,好像永远封存在了记忆里,如今记忆宝盒重新开启,这些食物投影成一幕幕黑白电影片段,让我享受了一场味觉,视觉盛宴。食物因配料变得美味,因故事变得珍贵。

爷爷奶奶眼看一年又一年渐渐老去。奶奶的背弯曲越来越明显,耳背的毛病也愈加严重,记性时好时坏,家里大大小小的事物奶奶一个人干,也只能一个人干,爷爷腿脚不好,走路一瘸一拐,上个楼梯都得小心翼翼,好在老人家身体都好,家里的鸡、猫被照顾地妥妥的,村里面的人都找奶奶预定鸡蛋呢,多到吃不完。在我还小的时候就养了猫,到现在依然还在,这都二十多年了,都说猫的寿命一般也就十几年,可爷爷奶奶的猫不一样。我时常在想,上天是会回报好人的。爷爷奶奶这辈子都没做过对别人有害的事,反而对曾经害过我们家的人以德报怨,村里面哪一家有难了,多多少少都会帮衬些。儿子、女儿个个都孝顺。这个家从一间瓦房开始,到现在儿子、女儿都在城里面买了房、买了车,孙子、孙女也全都考上了大学,这在农村来说,绝对是莫大的荣耀。

奶奶全流程包的粽子

独居老人

在农村有一种现象叫“独居老人”。说的是孩子都在外面打工,只有老人在家,我们家就是这样。九十年代初,那时候老百姓都过得水深火热,很多地方吃饱还是个问题,不记得从九几年开始兴起了打工潮,为了生计,村里面很多人都到了珠三角打工,爸妈原本在乡里面开了小卖部,做点小生意,奈何经济不好,于是也加入了打工潮。就这样我成了家里面第一个留守儿童,弟弟妹妹出生后,他们也被加入了“留守儿童”这个大群。

这种现象在农村非常常见,青壮年都外出务工,挣钱供小孩上学,小孩留在家里,由老人抚养长大,一年到头,爸妈只有过年的时候才会回家,待不了几天,就又返回城里面。每次回来都是大包小包,里面放着买给父母孩子的新衣服,新鞋子,还有分给村里面其他留守儿童的一大包糖果。村子不大,哪一家的父母回来了,行李箱刚放下不久,我们这些留守儿童就成群结队地溜达到他们家去了。

一个个睁着乌黑小眼睛,大花脸,每只小手都匹配着特色的“黑”指甲,我们就杵在人家院子里,也不进屋,也不说话,不停地走来走去,不过眼睛却齐刷刷地盯着一扇门,更像是一群“讨债”地小屁孩,在等待着“债主”出来,因为他们一出来必定会拿出五颜六色的糖果分给我们。刚开始递糖果的时候,我们一般都不接,虽然心里已经想要的不得了,但是还是要装出一副不好意思拿的姿态,非要等到大人们说出两三句安慰的话,我们才像树懒似地伸出了早已准备好的“小魔抓”,领到糖果后,只会盯着一年才能吃一次的糖果看,仿佛这是什么稀世宝贝,别指望我们这群“野孩子”会说谢谢,这个词不在我们人生词典里,等所有人都拿到后,我们又屁颠屁颠地溜达到下一家。他们回来的时候就是家里面最热闹的时候,也是我们最开心的时候。

还记得我妈说,第一年她回来的时候,我看她的眼神就像是一个陌生人,心疼,难受,无奈,她想哭却哭不出来。我也记得,有一次过完年她又要出去了,那天我好像有先见之明一样,我就是知道她要走,我哭啊,一直哭,拿着她的行李箱不撒手,任凭家里人怎么哄都止不住,我记得我妈也哭了。我们的哭不一样,我是嚎啕大哭,用尽全身力气,外加撒泼打滚,我妈是啜泣,哭得隐忍却坚决。不记得过了多久,她最终还是走了。再后来,变成了爷爷带着我去送行,望着她的车渐行渐远,我硬是憋着眼泪,等到天黑了,星星出来了,一个人蹲在大门的石阶上,默默地抹眼泪,我不想教爷爷奶奶看见,觉得哭是一件丢脸的事。都上小学了,是个小大人了,怎么还哭呢。

就这样一年又一年,拿糖果的小孩长大了,然后头也不回地离开了,用大人们的话说“翅膀硬了,一个个都飞走了”。时间对于我们来说就像海绵,不停地吸取这个世界的精彩纷呈,浇灌生命,茁壮成长。时间对于爷爷奶奶来说就像气球,气球里面的二氧化碳分子天天往外跑,原本弹性十足的气球逐渐干瘪。孩子们在高楼大厦,车水马龙间演绎人生电影,老人们和瓦房、家禽在一个叫家乡的地方等待着“远方的客人”。

火车站和叫卖人

多少人奔忙一生,回头看,父母不在,儿女不在,只剩下房子、车子和自己,耗尽半生,得来的就是这些吗?

多少人曾经笑着离开了家,奔向远方,后来却哭着想念远方的家;

多少人无数次想回家,都没有回头,等到下定决心回去的时候,却发现,已经物是人非,回不去了。

故乡的歌是一支清远的笛,

总在有月亮的晚上响起。

故乡的面貌却是一种模糊的惆怅,

仿佛雾里的挥手离别。

离别后,

乡愁是一颗没有年轮的树,

永不老去。

——席慕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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