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汉征和二年(公元前91年),此时的汉武帝已进入人生暮年。卫皇后年老色衰,卫氏家族随着卫青和霍去病的离世势力衰减。
汉武帝一生虽文治武功、四处征伐,却也沉迷女色,后宫有多位佳人先后失宠。为了重新获得皇帝恩宠,后宫佳丽先后邀请多位女巫入宫,试图以巫术达到目的。一时后宫迷乱,各色女巫出入后宫行巫蛊之事。后宫人心惶惶,各怀鬼胎。
(一)‘’直升机干部‘’江充
江充原来叫江齐,西汉时期赵国邯郸人。江齐有个妹妹特别擅长歌舞,长相也秀美,被当时赵国的太子刘丹看上,于是娶进了门,江齐以太子大舅子的身份遂成为赵敬肃王刘彭祖的座上宾。
刘丹很信任江齐,很多事情也不避讳他,但是后来刘丹发现,他的一些隐私竟然被他的父王知道了。他因此也受到了父亲刘彭祖的训斥。刘丹思来想去觉得只有大舅子江齐可疑,于是秘密派人想把江齐杀了。
江齐是个八面玲珑的人,特别善于察言观色。他感觉到了刘丹对他态度的变化,觉得身边杀机四伏。知道刘丹被刘彭祖训斥,江齐知道这个心狠手辣之人肯定会对他下手。他来不及安顿家眷,仓惶向京城方向逃命。江齐想设法面见汉武帝刘彻告御状,进而扳倒赵王父子。
这边刘丹派去的杀手没有抓到江齐,回宫禀报。刘丹一怒之下,杀了江齐的父兄以泄愤怒。这小子确实也够很。
江齐听说父兄被杀,悲愤交加,他发誓不告倒刘丹父子,誓不罢休。
江齐把自己的名字改为江充,向朝廷告发赵国太子刘丹与姐妹及后宫父亲的嫔妃通奸淫乱以及刘丹与其他属国的权贵来往过密做贪赃枉法之事的犯罪事实。这事引起了汉武帝的高度关注,他决定在上林苑犬台宫昭见江充以便了解真相。
江充请求以平常的穿戴叩拜皇帝,获准。那天江充经过一番精心打扮。旦见他身穿丝织禅衣,丝帽上鸟羽做缨,鸟羽随风摇曳显得很是特别,加之他身材伟岸修长,面容俊朗。刘彻对左右说:‘’自古燕赵多奇士,果然不假啊!‘’
由于江充言之凿凿且证据确凿,刘丹犯罪事实清楚。汉武帝下旨包围赵王宫并缉拿刘丹,刘丹归案后,被移交魏郡昭底狱,经调查取证后,按律当判死刑。
刘彭祖是刘彻的同父异母的兄弟,他听说儿子要被处斩,遂写信向汉武帝求情,并主动请缨讨伐匈奴,以将功赎罪。武帝恩准, 遂免了刘丹死罪,但赵太子之位被废。
此次见面以后,江充获得汉武帝的赏识,武帝把他留在身边,侍奉左右。
汉武帝时期的西汉王朝,与匈奴的矛盾是朝廷主要的对外矛盾。出使匈奴是一个充满危机的差事,所以基本没人愿意前往。
江充在武帝身边不久,就主动表示要出使匈奴。
武帝大悦,问他有何打算。
江充答:‘’作为使者应因变制宜,既要表达对对方的尊重、以敌为师,又得扬我大汉威名,让胡人臣服。‘’
武帝于是任命江充为遏者前往匈奴,出使回来以后,又提拔他为直指绣衣使者,专门督捕三辅境内盗贼并监察权贵们的越礼过分行为。
由于江充可以直接向皇帝汇报,所以他的权力顿时大了起来。
当时的皇亲国戚中,有很多人骄奢淫逸、经常做僭越之事。江充一一弹劾并奏请没收他们的车马,他还将这些子第送北营当兵,用以战时讨伐匈奴,武帝无不准奏。对于那些应该去北营服役的纨绔子弟,江充还按律禁止他们无令不得入宫。这些贵戚子弟顿时惶恐万分,他们平时过惯了舒服奢侈的日子,哪能受得了军营之苦?何况没准丢了性命?于是他们去武帝那边苦苦哀求,表示愿意花钱消灾。武帝准奏,并把他们缴纳的钱充做军费。此次行动共得军费上千万钱,武帝龙颜大悦,越发看好江充。
一次江充陪同武帝前往甘泉宫,正巧遇上皇太子刘据的家臣驾着车马在驰道(皇帝专用车道)上行走,江充抓了交官处理。太子得知,怕被武帝训斥,派人向江充求情。江充置之不理,直接上奏武帝。武帝夸奖江充忠于职守。
江充一时权倾朝野,威震京师。
(二)哭着不愿就任丞相的公孙贺
公孙贺是西汉大将,少年时即出生入死,屡立战功,深得武帝赏识。他和武帝还是连襟,他的妻子是皇后卫子夫的姐姐卫长儒。
刘彻做太子的时候,公孙贺曾任太子舍人,刘彻继位以后,任太仆。他先后以太仆之职出任轻车将军、骑将军、左将军,七次出击匈奴,所谓戎马倥偬、战功累累。
太初二年(公元前103年),时任丞相石庆因病离世,武帝于是想拜公孙贺为三公之首,接替石庆的丞相之职。
但是武帝生性多疑,刚愎自用,喜怒无常,对臣属要求非常严苛,稍不如意就被责罚甚至处死绝不手软。而此时朝廷恰逢多事之秋,所以作为百官之首的丞相就需要经常跟武帝接触,自然更是如履薄冰、战战兢兢。
汉武帝显然不是一个好相处的主子。石庆之前的三位丞相皆不得善终。先是丞相李蔡因被指控盗用景帝陵园处的空地埋葬家人而被迫自杀;继任者庄青翟因为牵扯到一桩案件而入狱自杀;而下一任继任者赵周因明知道列候所献黄金份量不足而故意隐瞒不报被投狱后被逼自杀。石庆小心翼翼,不敢多说一句话,所以得以病死,但是面对武帝的训斥,经常也吓得满头是汗,全身颤抖。
听说武帝要任命自己为丞相,公孙贺当时就跪了下来,痛哭流涕,连称自己没有能力接受这一官职,他长跪不起,拒绝接受相印。
可武帝心意已决,他呵斥道:‘’难道你想抗旨?‘’意思很清楚,你不是怕死吗?那我可以现在就让你死。公孙贺只得领命,武帝佛袖而去。
面对其他官员的祝贺,公孙贺长叹一声,说:‘’我从此以后危险了!‘’
公孙贺继任丞相以后小心翼翼,也告诫家人和身边的人,一定要办事小心,不要触犯了龙颜。
可公孙贺偏偏有一个坑爹的儿子。
公孙贺的儿子叫公孙敬声,由于父亲是丞相,姨妈是皇后,他自己也获得九卿太仆的高官。
由于公孙贺一直在外征战,所以这个公孙敬声自幼疏于管教,大胆妄为。公孙贺出任丞相后不久,他就被查出侵吞公款达1900万钱,这么高的天文数字他爹和他姨妈也保不了他,他被捕入狱、按律当斩。
公孙贺愛子心切,想保儿子一条命。他哀求武帝将功赎罪。此时,朝廷有一重犯阳陵侠客朱安世久久不能归案伏法,于是公孙贺表示愿意去抓捕朱安世为儿子赎命,武帝念他功劳卓著,恩准。
公孙贺利用各种力量,不久果然抓住朱安世并投入狱中。
可朱安世不是一般的小毛贼,这个江洋大盗和各方面的势力都来往密切。在狱中,他当即反咬一口,告发公孙敬声如何和阳石公主私通,如何用巫蛊之术诅咒天子。
刘彻大怒,把公孙贺也抓到狱中,命酷吏杜周严查。
杜周当然有办法让犯罪事实成立,证据确凿。
公孙贺父子被杀,公孙家族被灭门。
被牵连的阳石公主、诸浥公主双双自杀,卫青的儿子卫伉也被斩首,卫家亲属被牵连达一半之多。
皇后卫子夫、太子刘据的地位处于风雨飘摇之中。
(三)太子起兵,血流成河
话说众多女巫随便进入宫中之后,宫里再也不得安生。女巫们教宫中美人躲避灾难的方法,在每间屋子里都埋上小木人,他们争风吃醋,因为嫉妒争吵时,就相互诬告对方设蛊诅咒皇帝,大逆不道。汉武帝大怒,将被告发以及牵扯到的大臣尽皆处斩,达数百人之多。
汉武帝本来就疑心病重,现在就更加疑心重重。一次白天小憩,武帝梦见有成千上万的木头人想要袭击他,然后惊醒。醒来以后武帝就觉得精神恍惚,记忆力下降,然后就病了。
江充自以为与太子刘据和皇后卫子夫有矛盾,于是就说,武帝龙体有恙定是有人做蛊所致。
武帝是一个很迷信的人,听了这话,他任命江充为使者,彻查此事。
江充带着胡人巫师到各地挖掘木头人,并以酷刑逼供。于是百姓相互诬告、官员也相互指责对方大逆不道,从京城长安到各郡县,因此被杀的人竟然高达数万人。
江充揣摩出了武帝的疑惑和恐惧心理,让巫师上奏:‘’宫中有蛊气,此气不除,皇帝龙体无法康复‘’。
武帝于是特准江充进宫搜查,并派韩说、苏文等人协助。
江充圣旨在手,自然有恃无恐,他在宫中挖地找蛊,甚至连皇帝的宝座都被毁坏。江充等人逐一排查后宫,一直搜到皇后宫中和太子宫中,所有的地面全部被翻起,以致皇后和太子连放床的地方都没有。
江充扬言在太子宫中搜出的木头人最多,还有写在丝帛上的大逆不道的文字。
刘据听说此事,惊恐万分,向少傅石德讨教应该如何处置。石德害怕因为自己是太子的老师受牵连被杀,于是对刘据说:‘’之前公孙贺父子一案太子难道忘了吗?太子宫里现在搜出铁证,不管是不是太子宫里人放的,都是死路一条啊!皇帝现在重病居住甘泉宫,皇后派去前往探望的人都没有见到圣上,圣上是否驾崩都未为可知!太子不如假传圣旨,将江充等奸臣捉拿以便查清真相。太子难道忘记前朝扶苏公子怎么死的了吗?‘’
太子不敢轻举妄动,打算自行去甘泉宫请罪,并派人前往江充处通融,但是江充逼迫甚紧,刘据走投无路。
七月初九,太子派门客冒充皇帝使者,逮捕了江充等人。太子痛斥江充并亲自杀了他。
刘据手持符节进入未央宫,向皇后禀报。卫子夫见事已至此,决定和儿子一起做最后一搏。
他们打开武器库武装未央宫的兵卒又以符节调动长乐宫的卫队,长安城遂进入戒严状态,人们纷纷传言:‘’太子谋反!‘’
苏文得以逃出长安,前往甘泉宫奏明武帝。武帝不信,他说:‘’太子肯定是因为江充逼的太紧害怕才会这样的!‘’
武帝派使者前往长安传太子前往甘泉宫问话,使者怕到长安城被杀,不敢进入,在外面溜达了一圈,回来禀告说:‘’太子确实已经造反,还要杀了我!我好不容易得以逃脱。‘’
丞相刘屈氂(mao)听说太子谋反,吓得连相印都不要了,逃出长安,派长史乘快马直奔甘泉宫求旨。
武帝问长史:‘’丞相怎么做的?‘’
使者回答:‘’丞相封锁消息,没敢发兵,等候圣旨‘’
武帝怒曰:‘’已经闹得沸沸扬扬,还有何秘密可言?‘’
武帝给丞相下旨:‘’捕杀叛逆者,朕自会赏罚分明!紧守城门,决不让叛逆者逃出长安城。‘’
太子召集文武百官,声称:‘’陛下因病住在甘泉宫,我怀疑发生政变,我以太子名义清君侧,平叛乱‘’
刘据假传圣旨把长安城中的囚犯悉数放出,他武装了数万的百姓并派人手持符节调动外地胡人骑兵前来配合。
刘彻亲自从甘泉宫移驾长安城西的建章宫指挥平叛。
他发诏书调动京城周边精锐部队归丞相刘屈氂统一指挥,大军把长安城围得水泄不通。
刘据派去调动胡人骑兵的假使者被侍郎马通所杀,为了避免出现混乱,武帝的符节上特配上黄缨以示区别。
刘据又手持符节来北军军营,命令将领任安发兵,任安接下符节,紧避营门,刘据无功而返。
丞相的大军源源不断的杀进长安城。
太子率军拼死抵抗,双方激战五天,死亡数万人,鲜血染红了整个长安城。
太子寡不敌众,兵败从南门逃出。
守南门将领田仁因感念太子和皇帝的父子关系,不愿逼迫太紧,太子得以逃出。
武帝大怒,将守城将领田仁诛杀。武帝还收回了卫皇后的印玺和绶带,卫子夫自杀而亡。
刘彻认为任安存在观望态度,腰斩;太子门客一律处死;参与叛乱的人员,一律灭族;
(五)太子之死
汉武帝愤怒异常,群臣既忧虑又恐惧。
令狐茂上书武帝:‘’父亲好比是天,母亲好比是地,子女就好比是天地间的万物。只有父慈母爱,儿子才能孝顺。太子作为陛下的儿子,盗用父亲的军队,不过是为了避难,使自己免遭小人的陷害,并非有什么险恶的用心,那江充本是市井奴才,以前曾以谗言害死赵太子,天下人无人不晓。陛下听信谗言,过分责备太子,发雷霆之怒,致使智慧之人不敢直言,善辩之士难以开口。老臣以性命请求陛下立即停止对太子的征讨,不要让太子流亡在外。‘’
武帝虽然很受感动,但仍然没有公开赦免太子。
刘据向东逃到湖县,藏在一个农夫家里,农夫家很穷,靠卖草鞋为生,但是他们保守秘密,竭尽全力奉养刘据。
刘据有一个以前的朋友,在当地非常富有。刘据看老农家太贫困,便派人找到他希望得到援助,于是消息泄露。
地方武装将农夫家团团围住,刘据自知无法逃脱,在屋中自缢而亡。两位皇孙也在战斗中遇害。
后来经调查,江充所诬告的设蛊之事多为捏造。刘彻似有悔意。
守卫高祖祭庙的郎官田千秋为太子鳴怨:‘’作儿子动用父亲的军队按律应当鞭刑,那么天子的儿子误杀了人又有什么罪呢?我梦见一位白发老翁,让我上此奏章。‘’
武帝幡然醒悟,说:‘’是高祖皇帝的神灵让你来指教我!‘’遂加封田千秋。
武帝下令将江充满门抄斩,苏文也被烧死。
武帝对太子无辜受害心痛不已,追悔莫及,特修建‘’思子宫‘’以寄哀思,他还在湖县修建了一座归来望思台,希望能召回太子的魂魄。
事情水落石出以后,刘彻转手报复参与谋害太子之人,丞相刘屈氂等高层相继被杀或者自杀,这次报复行动几乎牵扯到每一个高层官员,西汉国本动摇,人心惶惶。
公元前87年,汉武帝刘彻驾崩,享年70岁。
武帝幼子刘弗陵继位,是为汉昭帝。
汉昭帝继位之前,刘彻为避免子幼母壮,将其母亲钩弋夫人赐死。
皇权至上的刘彻或许至死也不会真正的悔悟谁是造成此次重大杀戮的元凶。
班固评价说:‘’巫蛊之祸,岂不哀哉!此不唯一江充之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