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在两千多年前的郑国,在国都新郑东门之外,有一片山坡长满了茜草,山坡上有一户人家的女子,整天在侍弄茜草,好等秋天采挖茜根,漂染自己的裙衫。坡下有一户的男子,爱上了坡上的女子。每日劳作归家,男子总要抬头望一望那片茜草,想象着女子穿着茜草染红的裙子的模样。坡上的女子,也时常凝望坡下男子家门前的那棵栗树,觉得那栗树下的草房是多么的齐整。他们虽近在咫尺,却从来没有彼此敞开过心扉。
有一天,男子实在是相思太苦,忍不住唱道:“东门之墠,茹藘在阪。其室则迩,其人甚远。”世上最远的距离,就是我与你比邻而居,你却不知道我在深爱着你。男子哪里知道,那位他朝思暮想的女子,此刻也如他一样,独自一人吟唱着:“东门之栗,有践家室。岂不尔思?子不我即!”不是我不思念你啊,笨蛋,你不来找我,我有什么办法?
《东门之墠》是《诗经·郑风》里的一首诗。茜草古称茹藘,茜草科茜草属草本攀援植物。其攀援茎蔓呈方形,密生倒刺,叶片轮生,呈披针形或长圆状披针形,腋生或顶生聚伞花絮,花淡黄色。根状茎和节上须根皆红色。
《尔雅》载:“茹藘,茅蒐,今之茜也,可以染绛。”古人认为,茜为人血所生,因此也叫地血。所以茜能治血,也能染绛。绛是一种尊贵的颜色。《汉官仪》载:“染园出卮茜,供染御服。”自周代始,茜草就是染料作物。秋天采来根须,晾干研末,放在大缸里加水发酵,然后就可以将织好的白布浸入染缸,染成这种天然的红色。许慎《说文解字》谓:“古者士爵弁服,弁色赤而微黑如爵,头裹亦纁色。”这些颜色都是用茜草染成的。因此,汉之前,茜草是一种经济作物。因此司马迁在《货殖列传》里说:“千亩支茜,其人与千户侯等。”其后,世风渐侈,服制无等,老百姓也可以穿以茜染色的衣服了。汉郑玄《毛诗传笺》说:“茅蒐染巾也,则缟衣茹藘为妇人服矣。”女人们也开始穿这种茜草染成的红色衣服。
茜草根含茜素红,但使用浸泡等手段,不容易紧密着色。为此,古人会先把采集到的茜草根加水发酵,在依靠媒染法,加入白矾等染媒剂,使茜素红和织物纤维牢固的结合。因为媒染剂、文牍甚至是水质的不同,茜草染出的红色深浅也会有橙红、分红到绯红不等。
在张骞凿通西域之前,茜草一直是用作红色染料的主要植物。此后,被称作真红的红花染料传入我国,且其他矿物质燃料也被广泛应用。然而,“茜裙”一词却流传了下来,唐李群玉诗:“黄陵庙前莎草春, 黄陵女儿茜裙新。”其后也用茜裙代指女子,如南塘李中《溪边吟》曰:“茜裙二八采莲去,笑冲微雨上兰舟。”
《本草》说茜草主寒湿、风痹,功能活血化瘀,凉血止血。因此农民们经常刨了茜根泡酒喝,以缓解伤痛风湿。
如同葎草一样,在饥馑的年代,茜草也被用来果腹,“采叶煠熟,水浸作成黄色,淘净,油盐调食。其子红熟摘食。”
那天出去拍葎草的照片,偶然想起另一种拉拉秧----杠板归,就想仔细寻找一下。没想到竞拍到了茜草,也是一种拉拉秧。这株拉拉秧深藏在一丛柏树之中,只伸出一枝藤蔓来。仔细对焦拍了几张,不甚理想。回到单位,却在楼后边的空地上,发现了一大丛茜草!这一丛茜草,得肥水之便利,嫩绿可爱,忽发奇想,采一点尝尝鲜,刚伸手却被扎了。
茜草不但可以作染料,可以食用,还可以表达爱情:“东门之墠,茹藘在阪。其室则迩,其人甚远。”
郑国这对痴男怨女,真是一种相思,两处闲愁!这首东门之墠因出自郑国,一直被视作淫诗。孟子曰:“食色性也。”诗三百,一言以蔽之,思无邪。与《诗经》里那些大胆的爱情诗比起来,这首诗只算是年轻男女的闷骚。孔子圣人,见了南子,心理活动还波澜起伏呢,何况凡人。这对男女的做派,连孔子都看不下去了,说:“未之思也,夫何远之有?”拿现在的话说,就是还是没思念,要是真想了,远又算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