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末最受期待国产大片？

轮也轮到它了——

《妖猫传》

一张很有质感，纤毫毕现的海报。

六年筹备、五个月拍摄、一年后期。

但是啊，观众还是有一点犹豫——

陈凯歌作品。

这是豆瓣网友在第一支预告片下的队形：

唉。

有点伤心，但也能理解。

毕竟《一个馒头引发的血案》后，这位中国影迷心中的白月光就掉进了群嘲黑洞。

这次的《妖猫传》，究竟是“唉”是“哇”？

正片Sir已经看过了，不算失望（介于6到7分）。

赶在这上映前夕，Sir专门撸了一手#《妖猫传》亮点我Get#。

该种草、拔草？

往下拉。

《妖猫传》，片名就能听出奇幻的味道。

改编自日本人气奇幻小说家梦枕貘（本名 米山峰夫）的《沙门空海之大唐鬼宴》。

怀着日本人素来的盛唐梦，他写了一个有关杨贵妃的故事：

杨贵妃被赐死马嵬驿几十年后，妖猫作祟，遣唐僧空海越驱妖，越发现贵妃之死没那么简单。

盛唐、猫妖、贵妃……招牌式的中国文化符号——

没错，是陈凯歌的菜。

我们不能让中国几千年的文化被“汉堡包文化”所取代。我们的文化影响遍及亚洲，如果在我们手里完全丧失掉，我很伤心。我觉得我负有某种文化使命。

这次，他把本子全权交给李安御用编剧王蕙玲（《卧虎藏龙》《饮食男女》《色，戒》）。

王蕙玲最大的改动是啥？

她精简了人物。

寻找历史真相的，由一对倭国好基友，僧人空海和遣唐儒生橘逸势，变成了中日友人——

专门记录皇帝行止的起居郎白乐天（黄轩 饰），和日本僧人空海（染谷将太 饰）。

巧了，Sir又是原著粉。所以啊，原谅Sir偷点小懒，亮点就顺着原著聊。

卡司豪华那是必须的。

原著中，空海的外貌只有一句话：

有着四方下颚的怪和尚。

于是从日本选来了小方脸……染谷将太。

染谷今年才25岁，日本实力派人气演员。

经鬼才导演园子温之手，19岁凭《庸才》获第68届威尼斯国际电影节最佳新人奖。

演《妖猫传》，他在中国待了整整半年。

为了演好那个一口唐语的倭国僧人，他在剧组见谁都飙中文。

没戏时，跟翻译练；有戏，跟对手练。

从零开始，喏——

这么练，就会达成一种成果叫做，“看上去很轻松就完成了”。

除了空海，其他角色全由陈凯歌发挥。

据说，当初副导演给了陈凯歌一张表格，每个候选演员的名字后面，都跟着一串数字：上热搜次数、微博粉丝量、预计可带来的流量……陈凯歌看了一眼，撂了一句：

“剧本吃透再来找我聊（演员人选）吧”。

是的，《妖猫传》选起角来，老掉牙：你合适你上，流量别BB。

张雨绮或成最大赢家。（不是开玩笑）

你一定还记得被那妖（做）艳（作）嗓音支配的恐惧……一开口就出戏。

但这次，她终于碰上了一个蛮适合她的银幕形象，被妖猫附身的女人，春琴。

看这出——被附身后，她在屋脊行走。

圆月下，边踱步边吟诗，“云想衣裳花想容……”

制片人陈红很满意，“声音太合适了，找人配都配不出来，那就是被妖猫控制了的声音。”

（Sir用双手摸胸肌发誓，是真的。）

谈卡司，《妖猫传》可以说是零槽点阵容。

饰演白居易的，是实力派小生黄轩，包揽了年末大戏，偏偏还扛冻。

披一层薄纱在雪地里站个把小时，眼睛都眦瞪红了。

一进棚还说，“其实也不冷。”

（雪）化了，再等一会儿，我们再拍一次

最后效果，果然美丽冻人。

再有，一笑倾人城的杨贵妃张榕容、难掌大局满腹忧心的唐玄宗张鲁一、饰诗仙李白的辛柏青、倭国使臣阿部宽、贪生怕死的金吾卫统领秦昊……一个个都表现OK。

属于生活里“戏”不多，但真一上戏就到位。

低调、丰富。

别的不说，单是张鲁一在极乐之宴上的那面鼓，就敲到你心里去。

对的演员放到对的位置，《妖猫传》第一步走对了。

第二步，是对的时代拍出对的氛围。

《沙门空海之大唐鬼宴》系列一共四部。

梦枕貘写了17年，中间，他15次来到西安，只为亲手触摸旧时的城墙，体验那个时代的余温。

如此饥渴的他，当然在原著里也对盛唐气象丝毫不吝笔墨：

长安二月多香尘，六街车马声辚辚。家家楼上如花人，千枝万枝红艳新。

街道上到处都是商人、官吏、僧侣、异国人。倭国、吐蕃、西胡、大食、天竺，另外，还有土耳其、维吾尔族、西域种族及少数民族，这些异族如散布华丽色彩般混杂在熙来攘往的人群……像长安这般有多种族生活在一起的城市，在当时的世界绝无仅有。

……真是人类历史上奇迹般的果实。

陈凯歌，同样对那个时代有着蜜汁神往：

“我对唐朝有种特殊的情结，唐代文化包罗万象，光是居住在长安城的诗人就一万多，是很多文人的心之所向。”

大气象，意味着大场景。

众所周知，陈凯歌拍戏，倾向实景。

1997年《荆轲刺秦王》，起一座秦王宫；1996年《风月》，搭老上海车墩影视基地；2010年《赵氏孤儿》，又在象山造“赵氏孤儿城”。

左：秦王宫、右：赵氏孤儿城

这一次，他在襄阳市的助力下，再造唐城。

在襄阳，550多亩藕荷沼泽变成一座古城。城里的树木，都是建城时一株株植下。

城建好了，树也长成了，郁郁葱葱。

我不想在我的电影里使用绿幕，我花6年种树，等这些树都长起来，给大家一个真正的唐城。

据说唐城完工后，梦枕貘受邀来看。

亲眼看到笔下所想成为所见，他哭了。

但大气象不能空，得填东西。

那一个万国来朝的年代，胡旋舞、幻术、烟花、酒池，行人如织、灯火通明……诸般风物都得填进去。

阅尽千古风流，独占万世潇洒。

白居易把心丢在了玄宗朝，陈凯歌也在回望某个回不去的年代。

虽然Sir说不好，真正的盛唐是不是只有繁华，但这应该就是陈凯歌回望的那个盛唐了。

其中一句台词，简直就是陈凯歌自白：

多少次的午夜梦回，我幻想着我活在玄宗的时代

卡司、气度，都可以说到位。

《妖猫传》还差第三块要紧的拼图，故事。

梦枕貘的小说有人爱，有人不爱。

不爱的人，说他节奏慢、啰嗦，阴阳师有阴阳师的玄乎其神，空海也有空海的不知所云；但爱的人（比如Sir），偏爱那份“啰嗦”。

那份啰嗦里，藏了哲学，透着体悟，偏偏节奏还把握得不疾不徐，流露出细微人心之变。

在Sir看来，鬼怪妖魔、光怪陆离都是表面，看久了，人心才是内相。

所以即使是边角人物，梦枕貘也描摹得细致入微。

在他笔下，暗中牵动杨贵妃命运的，是宦官高力士。

高力士和玄宗一起长大、侍奉到老，算得上玄宗最亲心腹。这种人就像皇权的一个倒影，平时不声不响，但一句耳语便种下一个因。

他当然忠心，但也有私心。他当然有爱，但爱里也有着一份毒：

我打从心底爱恋皇上和贵妃，贵妃是如此可爱。或许是见到贵妃的第一瞬间，我就一直爱恋她……但我已非男人之身，我透过皇上爱恋着她。

可事到如今，我的真心哪里去了？我也不明白了。

……某个时候的真心，遇上不同的时机，又变成别的东西……再说，人也可能同时拥有两个、三个……好几个不同的真心或矛盾的心。

陈凯歌以前的电影，是善于“翻译”人心的。

《荆轲刺秦王》，嫪毐被诛。

他对秦王说：你不是孝子吗？你懂你母亲的寂寞吗？

对秦王来说，为人子，他敬爱母亲；为人，他又唾弃她。

嫪毐利用的就是这点。

陈凯歌在描写人性之复杂时，往往颇愿意选择这种第三者角度。

这次《妖猫传》又是老把戏。

没细描玄宗，也没细描杨贵妃，反而发力高力士。

极乐之宴上，高力士为讨玄宗贵妃欢心，“假传圣意”命李白赋诗，赞颂贵妃之美。一斗酒下肚，诗来了。

“云想衣裳花想容，春风拂槛露华浓。 ”

明处，玄宗击节，贵妃颔首，人群鼎沸。

暗处，玄宗问高力士，“这诗是你令他作，还是李白自己所作？”

“他自己所作。”

玄宗：

重赏

让他明天就离开长安，永远不许再回来

玄宗为什么明赏暗罚？

高力士为什么说谎？

这场戏，两位演员都拿捏得很好，高力士暗自揣摩，玄宗随意思量。

皇权的强大，弄臣的伏微，一个叫李白的普通人的命运剪影，都在这纵深感颇强的镜头里留白了。

去看《妖猫传》的毒饭，Sir还想提醒你留意一场重头戏——

贵妃之死。

马嵬驿兵变，金吾卫统领陈玄礼率将士杀了宰相杨国忠（贵妃堂兄）和贵妃的三个姊妹。杨氏人头，被送到玄宗一行遮身的小屋。

现在，就轮到贵妃死了：

“杨国忠谋叛，贵妃难逃干系，请皇上立即赐死贵妃！”

贵妃有祸国之罪吗？没有。

在陈凯歌的镜头下，她的雍容风姿简直是盛唐的象征。

但贵妃能没罪吗？

杨氏家族已被团灭，留她在皇权中心呆着，是祸害。

这一点，玄宗清楚、高力士清楚、屋子里想求自保的人都清楚……包括贵妃自己。

所以贵妃必须“死”。

问题是怎么死？怎么说服她死？

这便是从史实中找到故事、找到悬念、还原人心之变的基础。

表扬了一通，槽点并不是没有。

可能来自票房，来自对年轻人口味的担忧，再多猜测一点，或是陈凯歌一种惯有的妥协。

比如原著的哲学思辨，《妖猫传》义无反顾地丢了。

原著中，空海和妖猫在陈宅会面，以言语斗法。

空海先生，你认为世间最大之物为何？

言语吧。

何故？

无论多大的物体，都能以言语命名，也就是能收纳在以“名”为器之内。

有无法以言语命名的大物吗？

无法说明。因为在我为您说明的当下，那物体就变得比言语小了。

这一段在电影中，仅余空海向猫妖追问血案的线索。

是，可能很多观众并不需要这些，但必须搞清楚一件事——

没有这些，空海就变成了柯南。

空海是来大唐求佛的，他的降妖伏魔和玄奘西天取经的作用类似，是他看穿人心、自我参悟之路。

他的降妖过程不仅是念咒作法，更在于一种心灵沟通。

梦枕貘的妖都是贪恋人世的，因为人世里存有一份成妖的理由。空海降的不是妖，而是那个理由。妖没有被“打败”，只是被抚慰着消散了。

这样去降妖，才会在破案的悬念外，再添一份感悟。

所以，仅仅一个“名侦探”的身份，并不能完成空海独特的人物塑造。

Sir并不觉得一定得照搬原著语句来故作高深，但如何将这种空海气质与推理融合得更好，就是考验一流编剧的问题。做好了，人物（大片）则具备更独立、久远的存在感。

再比如，片中大幅铺陈的“幻术”，以及无比奢华、喜庆的高潮聚会“极乐之宴”。

尽管都是陈凯歌引以为豪的视效，但有没有反而分散了注意力？

另有一个槽点，也许它倒是一个营销点，就是陈凯歌作品中雷打不动的“背背山”。

从《霸王别姬》《道士下山》再到《妖猫传》，友（基）情一直都在。

丹龙（欧豪 饰）对白龙（刘昊然 饰）的台词包括但不限于，“没想到吧，这些年来我一直陪伴在你身边。（大意）”

画风是这样：

两只公鹤，结伴翱翔九天……

说完了，相信你也想去影院验证一下这个经典的奇幻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