嘿,讲一个污的事儿。
1.
“睡一个人多久了?”
老马半倚在台阶上边往嘴里灌马尿边含糊不清地说道。
我接过一罐在手里攥了攥,仔细打量起老马。就像看陌生人一样。
“戒了?”老马眯着眼睛,似笑非笑地看我。
我一脸苦笑,摊手耸肩。
他噗嗤一下,而后撅起嘴,无奈摇头。自顾自地灌起酒了。
沉默半晌。
他突然坐起身,一把夺过去:“有害健康不戒。来,喝着。”一边说着,哔咻一声,又递回我面前。
我一屁股坐下,地上抄起一罐。哔咻。侧身与他碰了个杯,仰头一饮而尽。
我和老马相识六年。六年长得让你看穿一个人。我知晓他所有破事儿。
2.
2010年夏,杭州人才市场。
我拿着一沓表,灰溜溜地往外退。被挤到门口处,潇洒点了根烟。
“loser?”我转过头,一个西装笔挺的男人。三十出头,略微发福,正眯着眼,似笑非笑地看着我。
“loser。”我吧了一口,随意地抬起手,手指一扬。
那男的弯下腰,捡起来,十分优雅地掸了掸。瞄一眼,转而又斜眼看着我,似笑非笑:“睡一个人多久了?”
“没睡。”我脱口而出。而后又打肿脸充胖子地补充:“没来得及。”
“走。”干净利落。他率先走出大厅。
我愣了愣神。然后快步赶上,紧紧跟着。上了他的四个环。
人力部的丁姐哭笑不得地卡了章。我就莫名其妙地进了文刊社。
情感专栏组。而我的顶头上司,全名马似忠。
3.
坏事总是来得肆无忌惮。
三个月前,我还乐呵呵地嚷着戒烟。
牙医都劝我戒了糖吧。再吃你的牙可坏完了。我讨厌牙医。
三个月后,倒数第一任的婊子打包了行李笑着说再见。扔了我的烟,留下个牌坊。
没什么用。又不如女人好用。每当天黑一翻身我就醒了。我怕黑。
以致于我常不敢下班。我拼了命加班,就为躲过去。
老马问我:“睡多久了?”我伸出手比个六。
“一比二,不亏。”
临出门又说:“回头把看牙单子拿来,我给你报了。”
这足够弥补损失的烟钱了。
老马是个好人。
4.
厄运是会传染的。
一个人倒霉,身边的人也糟糕。我总结出来。
一个礼拜前,老马家来个男的。张嘴第一句就找人。
他要找的人竟然和小婻嫂子重名。
还有他的眼睛,和晓遖的一样明亮。不似老马的深沉。
但我觉得老马的眼睛是最有魅力的。饱含沧桑,一眨就说个故事。
故事来不及讲,老马噌的火了:“你谁呀?”
后来老马忍住没动手。问明白了缘由。
那男的是小婻嫂子的同学。高中大学一块儿上的,也是初恋。人家发达了,找老相好叙旧。
我问老马:“睡多久了?”
老马:“滚!”
4.
两年前,老马自组工作室。
代价是当了四环,取了存款。还欠了不少人情。
组里的大山走了。全组喝庆功酒。我喝大了,吐了新上任的付总编一身,指着那群狼破口大骂,不分公母。
然后,新人换旧人。
老马邀请我,我跟了过来。唯一说得出口的是贡献十万积蓄。
老马许诺我执行总编一职,在一个不仅小还烂的办公间。见证人是小婻嫂子。
员工总共就我们仨,都凑不够桌子腿。老马说暂时的。会再招人,不过得等装修完工。
其实我觉得不算什么。人数跟原来比也就少个打头的一。每个人多担份活,轻轻松松。
最纠结的莫过于起名。一个喊马先生,一个定晓遖。谁也不服谁。
民主制的坏处就在这了。我痛恨选择权。放弃不了,我赌气道:“睡多久了。”
睡多久工作室。皆大欢喜。
5.
好事也来得恰逢其会。
等开张的日子,老马来电话了。
“快恭喜我。”老马一反往日的稳重。
“恭喜恭喜。”我无精打采应声。
老马好奇:“你没好奇心吗?”
我依然冷淡:“好奇心要出钱的。我没钱。”
老马乐道:“呵呵,没事儿。我从你工资里扣。”
“你大爷!”
想了想我不死心:“睡多久了!”
“下月初八。”
锦上添花。真好。
6.
时间再往前推两年。
专栏成立十周年。盛大的私人聚会,老马和我。我请,绝对不可能。
左岸酒吧。印象里不是这么叫的。那又怎样,你不记得的时候就叫左岸,就像考试时选C一样笃定。章粤说过右岸是生活。
似梦似幻,美好都是左岸里催生。
我遇见安妮。小婻上了马。不外如是。
惊鸿一瞥。雁过无声。
一年后我懂了这段话,在安妮走后。很庆幸老马不懂,也不必懂。真蠢!
这就像我选C,而参考答案为B一样笃定。我就是在左岸里到达了右岸。
但老马依然在最左岸就好啊。
7.
我和安妮打得火热。
安静的日子,将满一月。
而小婻这个不速之客的到来,苦了槿弌,乐了安妮。
老马给我解了疑惑。我看看小婻的肚子,又看看化验单上的签名——安妮。老马你五大爷!
小婻成为嫂子之前一直住我隔壁。安妮也时常住我隔壁,和她的闺蜜小婻一起。
自此我成了摇号机的虔诚信徒。
小婻的肚子和老马的一般大的时候,老马找我喝酒来了。
他靠在栏杆上,脸色不好,眼睛更深邃了。我递上一支烟。
“你睡一个人多久了?”老马吐着圈,没有看我。
“谁?”
“最长的。”
“lucy,半年。”
“十年了。十年如一日啊!”
“嗯。”
“倦了。”
8.
那晚,我装醉躲过一劫。
民主制让我头痛。我觉得选谁都不公平。我选择了弃权。
老马没醉。他正思考着什么。
父母老了,媒人死了。没感情的依旧没感情。
天命来了,子嗣怀了。有感情的挡都挡不住。
老马一根接一根续着烟。很久很久,久到我睡不着。
人一旦想通了,天塌下来也得干。
终于他拟了份协议。净身出户。
最后一个烟头掐灭。老马手上拿着协议,微微叹口气,转身走了。
“吱~”干脆利落。
9.
再见到老马,已经是整一百天后。
我到安贤园的时候,老马正跪在地上。黑色的“马门李氏”,显眼而又刺眼。
我暴怒:“马似忠!你他妈的!”
老马没有解释。
我发了疯地扯着他领子,一拳又一拳:“你他妈说呀!说呀!”
我再抡不动的时候,老马笑了。笑得我罪恶感爆炸。我们瘫倒在草坪上,眼泪一遍一遍冲刷。
直到天黑了,静得可怕。
我开门见山:“到底怎么了?”
老马沉默良久。
而后艰难吐出两个字:“肝癌。”
老天做了最公平的选择。也最残忍。
10.
这期间我一直在找老马。
电话关机,上班旷工。
三个多月,小婻急得动了胎气,差点流产。
我甚至跑到他家小区里蹲守。一无所获。
我最气的那刻发誓找到他一定狂扁一顿,给他长长记性。
后来老马经常找我喝酒。
老马再也没提结婚这茬。谁也不提。沉寂了两年。
之后的事情平淡无奇,第九个月小婻顺利诞下个小公主。老马少见的有了笑脸,给闺女取名晓遖。但依旧没提那茬。
再后来我悲剧了。
马晓遖的百岁宴上,我喝大了。
安妮套出了我的情史,勃然大怒。她走的丝毫不拖泥带水,临走还赠我俩耳光。
11.
这时候,我想念桂花嫂子。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她跟了老马十年,可惜膝下无子。她一直把我当孩子看。
桂花嫂子对我很好。以前我每次失恋她都给我做红烧肉。她的手艺很棒,我喜欢吃,什么菜都爱。
安妮走的那天我找老马喝酒。
小婻嫂子也做了一桌子菜。好几样菜我都爱吃,却没有红烧肉。
我一个劲儿的喝酒。喝到很晚。
回家的时候我看到安妮在厨房里等我,餐桌上一大盘红烧肉。
可惜,梦醒得太早。
我还是失去了红烧肉,和安妮。
12.
哔咻。哔咻。哔咻哔咻。
最后一罐啤酒喝完。老马看看我。
我掏出烟,递给他一支。点上。
“领证没超过三年不能离吧。”老马表情凝重,语气严肃。
“宪法上没这规定。”我眯着眼看他,似笑非笑。
“滚一边儿去!”老马站起来,跌跌撞撞往前走。
“嘿,睡多久了。”
“回家!”
唔,老马识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