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未透亮,只露了几缕晓光。落叶和着清凉细风渐缓微拂,无目的的游荡四处。没了绿叶点缀的老树,独剩下些干瘪褶皱且格外参差不齐的枝干,黎明前的微光并未将那暗影里让人惊悚的模样显露出真面目,相反,被细风摇曳的躯干在晨光和夜色的映衬下,像极了会捉走小孩的鬼怪之物,让人遐想万千。一旁的孤独亭榭,最显清寂,亭下的圆石桌椅上零星散落着黄叶,时而旧的散去,时而新的拂来,若有一丝美好之意只能算上那叶上的露珠,晶莹剔透,再无别他。池园里,秋荷层叠,滚珠滴落,淡淡的芳香传来,宛如刚从绿水里尽情嬉戏玩耍而出的仙子们,身姿摇曳,勾人魂魄。
池边玉阶侧,似有一奇物,随风飘动的落叶在靠近时,犹如静止了一般,不曾掉落。随着时间的流逝,夜色已不在,已然能看得清楚那奇物模样,其呈打坐之姿,双手各置与膝盖处,玉面乌发,棱角分明,刚毅十足,双眸微闭,吐纳有方,周遭滞空出皆是落叶身影,既不落下也不飘动,十分壮观,端详一番原来这奇物便是那青衣郎。
自昨夜心生了那个想法后,少年果然一夜无眠,卧躺于床塌上眸闭静神数次依然无效,翻来覆去烦闷难耐,思来想去既没了主意,也没了睡意,罢了。少年翻身坐起,支起被雕饰着槿花的木窗,眼神木讷地望着窗外,任那落叶飘离眼前。
明月黑夜总相伴,杯酒烦愁是人生。
少年静静的感受着夜晚清爽的秋风,也不知在思索何事,不一会神色稍显清明,着衣穿鞋,轻拉门栓,缓身向着院落走去,不知不觉便来到了池边的玉阶旁端坐了下来,作吐纳之功,清心醒神,也许秋风和着雾水略显清凉使得少年心灵似清透许多,渐渐的,思虑之事更不觉烦躁。清晨,少年郎睁开了星目,面露刚毅,想来困扰之事已有了决定,只是嘴角喃喃道:游必有方?该怎样和娘还有老管家交代呢?
一愁接一愁,但好歹已消一愁。
望着池里的俏花儿,似是被它那艳美吸引,少年身形飘翩,竟浮在水面,宛如落叶般拂到那美丽诱人处,俯身轻闻,芬香扑鼻,侧身又拾起旁边的杂物,放回岸边,似搞怪般将水面上的落叶脏物清理完,才肯飞身上岸,望着干净许多的水面,少年郎竟露出了痴傻的笑声。
倚靠在亭楼的栏杆处,少年随身抽出一截竹物,双手恰到好处的放置竹物上方,并悬于口边,伴着灵动有序的十指,婉转响亮的曲律传出,随着晨风散入各处。
自出了那事之后,三岁开始,家教从严,韵律,书法,文史,武技无不涉猎,每每枯燥无趣时,娘亲都说,韵律,书法可让人飘逸,兴许将来还能骗来俏媳妇。文史可让人醒透,少犯错,总不能骗小媳妇时心中丝毫笔墨都拿不出吧。武技可以强身健体,届时遇上情敌就知晓了。娘亲借此缓解枯燥的习练,心知肚明的少年郎也会开心的插科打诨道:往日里父亲也是如此对情敌的?不过总少不了娘亲的佯装嗔怒:这小嘴就是跟你爹学的。也许是想到了此处,少年郎面容浮现阳光般的笑容,而笛声越加欢快廖廓。
只是每当提起那未曾见过面的老爹,总能瞥见娘亲眼角的一丝愁容,老爹啊老爹,想你戎马一生,战功赫赫,也不知道迷倒了多少个姑娘。十三年未见,苦了娘亲,总归要为你去走一遭。忽然,曲调渐陡,悲怨伤感之蕴油然而生。
深墙里的一处院落,传出一声吱呀响,从门内缓慢走出一位中年美妇,端庄有礼的跨过门槛,便驻足遥望那笛声传来的方向,细细品味了一番,不一刻,朝那儿走去,韵味十足。
一曲醉笛闻折柳,情思难却空断肠。
人未散,曲已断。望着眼前走来的美妇,少年郎整拾好复杂的心绪和愁容,行了行长辈之礼“娘亲,是不是清扰了您?”
“无碍,近日来,你无心习练,今日这曲律又似复杂多变,总向那个方向望去,看来你已经有所决定,也罢,迟早要出去闯荡的,在外要小心谨慎,莫要让家里牵挂。”
望着娘亲不舍的模样,少年郎亦是不舍,只不过开口安慰到“这次我会把老爹从那天子号牢狱带出来的,与咱们团聚,更要向那宫里之人讨个说法”,说完还故意调侃补充了句“顺便给你带个儿媳回来”,本要叮嘱儿子的母亲被逗得不禁捂嘴嗤笑道“瞧那贫劲儿”
少年转身走去,美妇依旧驻足望着这潇洒俊郎背影,心里十分清楚儿子轻描淡写的言语背后需要付出什么,面容渐渐愁苦:苦了吾儿~。
数日后,左肩背挎一提轻囊,右肩斜背一柄重剑,向着娘亲和老管家挥手离别的少年,强忍着眼角的泪水未落下,望着那痛哭流涕的老管家和面露慈爱且不舍的娘亲,心里不是滋味,叹道:
贫富莫须有,离别最显情。
狗苟皆寻利,末了谁人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