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住的小区,是个建于两千年的普通住宅区。黄墙灰底,三面公寓环绕着一座小巧庭院,房间里采光非常好。午后会有三两个居民,坐在大楼的阴影下的凉椅上,惬意的笑看玩闹的孩童,嬉闹声回荡在楼宇间。
钟表的分针与时针成了九十度直角,我等待的电梯也叮铃的左右敞开大门。原来已经有人了,一位拄着拐杖的老先生巍峨的靠在扶手上。我也顺势靠上了另一边扶手,感受着失重的顿挫感。
右边的老者穿着一身柳煤竹的棉布大衣,我姥爷也有一件差不多的。看他年纪比我姥爷年轻一些,干而皱的的蜡黄色面颊,消瘦的下巴,花白的胡茬。粗而有力的手指紧握着一根老木拐杖,枣红色带着包浆,指尖泛白好像是什么药,也可能是友谊护肤霜。我小时常常在姥爷身上闻到的幽香,就是来自于它。黄色的薄薄铝壳上印着友谊的毛笔字,打开是一层锡纸,撕开才是乳白色的护肤霜,说不清是什么味道,但是很好闻。
坠落感消失,电梯门打开了,我三步并两步消失在门口。踏在辖区的灰砖路上,晨间的清凉渗透到每个毛孔,不由打了个寒颤。路两旁是一棵棵高大的杨树,枯黄到卷曲的大叶垂在树梢,片片金黄还挂在其上,可总会有落下的时候。
深秋已过,暖气也已经开了,路上的行人却不见少。一路走出小区的侧门,遇到了牵狗的老人,接送孩子的爷爷,坐在黑色轿车不只要去哪里的老奶奶,还有晨练归来的老者,提着菜从超市走出的老年妇女,在餐厅买早餐的……
细细品味,年近之人未曾见到,中年都是罕有。一阵寒风扑面,薄薄的袄子抵御不住周遭的冷,脚步也迈得僵硬了。
加快脚步,几条钢筋一地碎石,几块海蓝色的铁皮板封住了我的去路。我皱了皱眉,从缝隙往里看。一个空掉的玻璃柜正在当中,玻璃窗上被纸糊满,看不到内里的情况。那是家卖黄桥烧饼的店,便宜好吃,一个烧饼一块五毛。好像我搬来就有了,一对外地夫妇经营着,平时门庭若市,有时也能看到他们年轻的孩子来帮忙。怎么就拆了?
那家来的时候,还是当年小区刚刚建成,大家都是黄金的时期,整个小区每天早上的电梯都是挤满了上下班的人。现在下楼时我都是跟遛狗与送小孩的一起,偶有几个上班的是居民的孩子,更多是租户,为了在北京得到一处安身之地的北漂者。
小区老了,不行了。小时去姥爷住的二环内,也有这个感觉,每天看着遛鸟的老头,下棋的大爷,打太极的大妈,就会由衷的感叹那份不属于学生的悠闲,但这么多年过去了,那份悠闲已经跟着我从二环蔓延到三环,或许已经到了那遥远的四环。
每日的忙碌让人身心疲惫,但对负面的感情却越发敏感,这份曾经的悠闲其实是暮色吧,无有年轻的迟暮。
北京越来越老了,年轻人也越来越少。公交地铁,迟暮的气息蔓延在这里。冬风吹过,又是几片枯叶掉落。
我看着摔在地上的枯枝,想那夏日炎炎的火,那茂密的枝,繁盛的叶,那声声虫鸣。我的脚缓慢的踩在干枯的枝条,咔吧的断裂传遍全身。碎了,秋的气息还有一份余韵,严酷的冬季却不曾等待,想着尽快带走一份生机。
但我还在这,无法像枯叶般悄然而去,只能等着冬的审判,明明一切都不是我的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