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拾荒露
此文为纪念重庆大轰炸中不幸遇难的人们
五月的天空略带点忧郁蓝，几缕阳光慵懒地漫步在庭院前，三两只鸽子在房顶窃窃私语，似乎什么也不能打扰它们的美好时光。
“老爷子，你都一大把年纪了，还到处凑热闹。”我很不耐烦地扶着他，今天却去了医院，老爷子站在一张床前一动不动，一会儿，手开始微微颤抖，眼睛里噙满了泪花，嘴里断断续续蹦出几个字：“不，容易呀。”看着床上的大伯，我心里不禁直打哆嗦，听旁人说，他姓张，当年是为了救人所以被炸弹伤了腿，后来恶化才不得已截肢。
而自打我记事以来，老爷子每年雷打不动的都要到镇上的广场来参加各种宣传防灾避险知识的活动，而我不理解，也不想理解老爷子这个怪人，所以我从小就不想叫他“爷爷”，这些“形式主义”有什么用？现在社会这么太平，还需要弄这一套一套的吗？老爷子平时话不多，腿上的残疾致使他走路不便，所以也不爱出门了，对了，他有一个怪癖，害怕一切太强烈的声光，就连一家人照全家福都不行，这个疑惑一直伴随着我成长。
“李永平同学，磁器口，走起！”“我还是回家补瞌睡，你们耍开心！”回到家没有看到老爷子，我径直扑向了床，带着这一个月各种心烦的事去见了周公。
“呜......”突然被沉闷刺耳的声音吵醒，厉害了，我的天，这是法医秦明里场景升级版啊！天上飞机拉风地盘旋着，眼前衣衫褴褛的人们疯狂地逃窜，地上血流成河，身体器官赤裸裸地暴露在空气中，蛆虫肆意蠕动；空气里弥漫着难闻的腐烂味、浓浓的火药味以及一些不知名的味道；到处充斥着哭声、喊声、尖叫声，我似乎尝到了恐怖的味道。太真实了，这部电视剧肯定是良心制作，“李大伟！快到防空洞里去！快！”等等，李大伟，不是爷爷吗？我循声望去，只见一个小屁孩抹着泪正奋力地跑着，“站......”我话音未落，“轰隆......”巨大的声响在耳畔响起，瞬间感觉自己的身体已经不是自己的了，我努力把眼睛睁开一条缝，可是眼前强烈的光晃得我不由自主地闭上了眼睛，耳朵里只有嗡嗡的回声。
“别挤，别挤！大家不要乱。”我慢慢地睁开眼睛，刚才那个小屁孩一直盯着我，我被人压得动弹不了，便打量了一下四周，空气里夹杂着汗臭味和火药味，我试图动一动，可是手臂要命的痛，“这是防空洞。你爸妈也死了吧？”太真实了，周围的人姿态各异，有的不停地用脑袋撞着墙，有着嘴里小声地念叨着：“任你龟儿子凶，任你龟儿子炸，格老子我就是不怕！”刚才的大叔腾出一只手往地上的尸体上撒了石灰，孩子的啼哭和妇女的抽噎声不时地传来。“李大伟？你家住在江边？”“你怎么知道的？”这小孩这么一问，我竟然不知道怎么回答，总不能说他就是我爷爷吧？“我叫李永平。”“呵呵！你家人肯定希望你永远平安......”“轰隆！”“大家快出去，洞口快塌了！”只听见有人叫了一声，人们蜂拥向前，一只稚嫩的手抓住我就向前冲去，前所未有的拥挤，都是对生存的渴望。不知道怎么出去的，出来的人中拼命地哭喊，用血肉模糊的双手不知疲倦地绝望地挖着洞口的泥土......
“李大伟！”一个像极了乞丐的小孩儿冲李大伟嚷着，突然他向不远处跑去。“张加财！回来！”话音刚落，那小孩捡起了一块金表往回跑，“轰隆！”我突然被人猛地拽了一下，而李大伟血肉模糊地躺在了我的旁边。张加财身上到处都是血，也痛得在地上打滚，我毫不犹豫地抱起李大伟，可就在此时，一颗炸弹落在了旁边的树上，看着它摇摇欲坠，时间仿佛静止一般，连呼吸都显得奢侈，看着血肉模糊的大腿横在路上，乱成一堆的肠子还在蠕动着......
“爷爷！”窗外的阳光有点刺眼，豆大的汗珠从我脸庞滑下，只见老爷子正拿着针线把我的破洞牛仔裤仔仔细细地缝起来，我轻轻地拉了一下窗帘。“呜......”连续三分钟的解除警报响起，窗外的天空略带一点忧郁的灰，鸽子在苍穹下自由地扑着翅膀，六月初的阳光正好，微风不燥。
文/拾荒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