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第二百二十,唐纪三十六, 肃宗文明武德大圣大宣孝皇帝中之下
至德二载,戊戌,公元758年
1、九月丁丑,希德以轻骑至城下挑战。千里帅百骑开门突出,欲擒之,会救至,收骑退还,桥坏,坠堑中,反为希德所擒。仰谓从骑曰:“吾不幸至此,天也!归语诸将,善为守备,宁失帅,不可失城。”希德攻城,竟不克,送千里于洛阳。安庆绪以为特进,囚之客省
程千里可惜了
2、郭子仪以回纥兵精,劝上益征其兵以击贼。怀仁可汗遣其子叶护及将军帝德等将精兵四千余人来至凤翔。上引见叶护,宴劳赐赉,惟其所欲。丁亥,元帅广平王俶将朔方等军及回纥、西域之众十五万,号二十万,发凤翔。俶见叶护,约为兄弟,叶护大喜,谓俶为兄。回纥至扶风,郭子仪留宴三日。叶护曰:“国家有急,远来相助,何以食为!”宴毕,即行。日给其军羊二百口,牛二十头,米四十斛。
回纥将领真的是对李唐王朝这么忠心耿耿?
3、庚子,诸军俱发。壬寅,至长安西,陈于香积寺北沣水之东。李嗣业为前军,郭子仪为中军,王思礼为后军。贼众十万陈于其北,李归仁出挑战,官军逐之,逼于其陈。贼军齐进,官军却,为贼所乘,军中惊乱,贼争趣辎重。李嗣业曰:“今日不以身饵贼,军无孑遗矣。”乃肉袒,执长刀,立于阵前,大呼奋击,当其刀者,人马俱碎,杀数十人,阵乃稍定。于是嗣业帅前军各执长刀,如墙而进,身先士卒,所向摧靡。都知兵马使王难得救其裨将,贼射之中眉,皮垂鄣目。难得自拔箭,掣去其皮,血流被面,前战不已。贼伏精骑于阵东,欲袭官军之后,侦者知之,朔方左厢兵马使仆固怀恩引回纥就击之,翦灭殆尽,贼由是气索。李嗣业又与回纥出贼阵后,与大军交击,自午及酉,斩首六万级,填沟堑死者甚众。贼遂大溃,余众走入城,迨夜,嚣声不止。
李嗣业这里使用“人马俱碎”的“长刀”,应该就是著名的陌刀,而且李嗣业本人确实是擅长用陌刀的
4、仆固怀恩言于广平王俶曰:“贼弃城走矣,请以二百骑追之,缚取安守忠、李归仁等。”俶曰:“将军战亦疲矣,且休息,俟明日图之。”怀恩曰:“归仁、守忠,贼之骁将,骤胜而败,此天赐我也,奈何纵之!使复得众,还为我患,悔之无及!战尚神速,何明旦也!”俶固止之,使还营。怀恩固请,往而复反,一夕四五起。迟明,谍至,守忠、归仁与张通儒、田乾真皆已遁矣。
乘胜追击的道理,身经百战的将领肯定知道,李俶打仗还是太嫩了
5、初,上欲速得京师,与回纥约曰:“克城之日,土地、士庶归唐,金帛、子女皆归回纥。”至是,叶护欲如约。广平王俶拜于叶护马前曰:“今始得西京,若遽俘掠,则东京之人皆为贼固守,不可复取矣,愿至东京乃如约。”叶护惊跃下马答拜,跪捧王足,曰:“当为殿下径往东京。”即与仆固怀恩引回纥、西域之兵自城南过,营于浐水之东。百姓、军士、胡虏见俶拜,皆泣曰:“广平王真华夷之主!”上闻之,喜曰:“朕不及也!”俶整众入城,百姓老幼夹道欢呼悲泣。俶留长安,镇抚三日,引大军东出。以太子少傅虢王巨为西京留守。
李亨许诺回纥抢掠长安的财产和人口,这算不算是卖国条约?重地轻人,圣贤所不为也
6、上以骏马召李泌于长安。既至,上曰:“朕已表请上皇东归,朕当还东宫复修臣子之职。”泌曰:“表可追乎?”上曰:“已远矣。”泌曰:“上皇不来矣。”上惊,问故。泌曰:“理势自然。”上曰:“为之奈何?”泌曰:“今请更为群臣贺表,言自马嵬请留,灵武劝进,及今成功,圣上思恋晨昏,请速还京以就孝养之意,则可矣。”上即使泌草表。上读之,泣曰:“朕始以至诚愿归万机。今闻先生之言,乃寤其失。”立命中使奉表入蜀,因就泌饮酒,同榻而寝。而李辅国请取契钥付泌,泌请使辅国掌之,上许之。
爵位的名器尚不可轻与人,何况九五之位,李亨自以为这样会显示孝道,殊不知,这样会搞得天下无所适从
7、泌曰:“臣所以言之者,非咎既往,乃欲使陛下慎将来耳。昔天后有四子,长曰太子弘,天后方图称制,恶其聪明,鸩杀之,立次子雍王贤。贤内忧惧,作《黄台瓜辞》,冀以感悟天后。天后不听,贤卒死于黔中。其辞曰:‘种瓜黄台下,瓜熟子离离。一摘使瓜好,再摘使瓜稀,三摘犹为可,四摘抱蔓归!’今陛下已一摘矣,慎无再摘!”上愕然曰:“安有是哉!卿录是辞,朕当书绅。”对曰:“陛下但识之于心,何必形于外也!”是时广平王有大功,良娣忌之,潜构流言,故泌言及之。
李泌一片苦心,就是希望在天下大乱的同时,李唐朝廷内部不会出现大乱的局面
8、郭子仪引蕃汉兵追贼至潼关,斩首五千级,克华阴、弘农二郡。关东献俘百余人,敕皆斩之。监察御史李勉言于上曰:“今元恶未除,为贼所污者半天下,闻陛下龙兴,咸思洗心以承圣化,今悉诛之,是驱之使从贼也。”上遽使赦之。
李亨有抗敌的决心,但抗敌的手段尚显欠缺
9、郭子仪引蕃汉兵追贼至潼关,斩首五千级,克华阴、弘农二郡。关东献俘百余人,敕皆斩之。监察御史李勉言于上曰:“今元恶未除,为贼所污者半天下,闻陛下龙兴,咸思洗心以承圣化,今悉诛之,是驱之使从贼也。”上遽使赦之。
惨惨惨惨惨惨惨
10、巡初守睢阳时,卒仅万人,城中居人亦且数万,巡一见问姓名,其后无不识者。前后大小战凡四百余,杀贼卒十二万人。巡行兵不依古法教战陈,令本将各以其意教之。人或问其故,巡曰:“今与胡虏战,云合鸟散,变态不恒。数步之间,势有同异。临机应猝,在于呼吸之间,而动询大将,事不相及,非知兵之变者也。故吾使兵识将意,将识士情,投之而往,如手之使指。兵将相习,人自为战,不亦可乎!”自兴兵,器械、甲仗皆取之于敌,未尝自修。每战,将士或退散,巡立于战所,谓将士曰:“我不离此,汝为我还决之!”将士莫敢不还死战,卒破敌。又推诚待人,无所疑隐,临敌应变,出奇无穷,号令明,赏罚信,与众共甘苦寒暑,故下争致死力。
敌众我寡,敌强我弱,只能灵活机动, 充分发挥人的主观能动性
11、严庄先入洛阳告安庆绪。庚申夜,庆绪帅其党自苑门出,走河北,杀所获唐将哥舒翰、程千里等三十余人而去。许远死于偃师。
安庆绪心理崩溃了
12、成都使还,上皇诰曰:“当与我剑南一道自奉,不复来矣。”上忧惧,不知所为。数日后,使者至,言:“上皇初得上请归东宫表,彷徨不能食,欲不归。及群臣表至,乃大喜,命食作乐,下诰定行日。”上召李泌告之曰:“皆卿力也!”泌求归山不已,上固留之,不能得,乃听归衡山,敕郡县为之筑室于山中,给三品料。
李隆基最基本的政治判断力还是有的,自己肯定没有能力和实力号令天下,又不能给李亨的事业添麻烦,只有明确表退居二线才能给李亨最大的支持
13、御史中丞崔器令百官受贼官爵者皆脱巾徒跣立于含元殿前,搏膺顿首请罪,环之以兵,使百官临视之。
……
广平王俶之入东京也,百官受安禄山父子官者陈希烈等三百余人,皆素服悲泣请罪。俶以上旨释之,寻勒赴西京。己巳,崔器令诣朝堂请罪,如西京百官之仪,然后收系大理、京兆狱。其府县所由、祗承人等受贼驱使追捕者,皆收系之。
不知经过这番羞辱,那批投降的官吏中有没有人羞愧自杀?不过,肯投降的人应该不会有这样的决心和羞耻心
14、以严庄为司农卿。
这个赏赐有点让人摸不着头脑,李亨是想表明一个“缴枪不杀 ,肉包子管够”的姿态吗?
15、丙申,上皇至凤翔,从兵六百余人,上皇命悉以甲兵输郡库。上发精骑三千奉迎。十二月丙午,上皇至咸阳,上备法驾迎于望贤宫。上皇在宫南楼,上释黄袍,著紫袍,望楼下马,趋进,拜舞于楼下。上皇降楼,抚上而泣。上捧上皇足,呜咽不自胜。上皇索黄袍,自为上著之,上伏地顿首固辞。上皇曰:“天数、人心皆归于汝,使朕得保养余齿,汝之孝也!”上不得已,受之。父老在仗外,欢呼且拜。上令开仗,纵千余人入谒上皇,曰:“臣等今日复睹二圣相见,死无恨矣!”上皇不肯居正殿,曰:“此天子之位也。”上固请,自扶上皇登殿。尚食进食,上品尝而荐之。丁未,将发行宫,上亲为上皇习马而进之上皇。上皇上马,上亲执鞚。行数步,上皇止之。上乘马前引,不敢当驰道。上皇谓左右曰:“吾为天子五十年,未为贵。今为天子父,乃贵耳!”左右皆呼万岁。上皇自开远门入大明宫,御含元殿,慰抚百官,乃诣长东殿谢九庙主,恸哭久之。即日,幸兴庆宫,遂居之。上累表请避位还东宫,上皇不许。
父慈子孝,君臣名分,这些一定要在大众面前表演出来。以前的诏、制、诰都是给官员看的,现在要让老百姓也看到这一幕
16、戊午,上御丹凤楼,赦天下,惟与安禄山同反及李林甫、王鉷、杨国忠子孙不在免例。
这一下等于是把李林甫、杨国忠都打倒,把他们当作李隆基的替罪羊。李隆基宠信安禄山的过往,轻轻一下抹得干干净净
17、议者或罪张巡以守睢阳不去,与其食人,曷若全人。其友人李翰为之作传,表上之,以为:“巡以寡击众,以弱制强,保江、淮以待陛下之师,师至而巡死,巡之功大矣。而议者或罪巡以食人,愚巡以守死,善遏恶扬,录瑕弃用,臣窃痛之!巡所以固守者,以待诸军之救,救不至而食尽,食既尽而及人,乖其素志。设使巡守城之初已有食人之心,损数百之众以全天下,臣犹曰功过相掩,况非其素志乎!今巡死大难,不睹休明,唯有令名是其荣禄。若不时纪录,恐远而不传,使巡生死不遇,诚可悲焉!臣敢撰传一卷献上,乞编列史官。”众议由是始息。是后赦令无不及李憕等,而程千里独以生执贼庭,不沾褒赠。
这些“议者”就应该摆在李嗣业长刀队的前面五十米处,感受尹子奇的骑兵冲过来
18、庆绪忌思明之强,遣阿史那承庆、安守忠往征兵,因密图之。判官耿仁智说思明曰:“大夫崇重,人莫敢言,仁智愿一言而死。”思明曰:“何也?”仁智曰:“大夫所以尽力于安氏者,迫于凶威耳。今唐室中兴,天子仁圣,大夫诚帅所部归之,此转祸为福之计也。”裨将乌承玼亦说思明曰:“今唐室再造,庆绪叶上露耳。大夫奈何与之俱亡!若归款朝廷,以自湔洗,易于反掌耳。”思明以为然。
承庆、守忠以五千劲骑自随,至范阳。思明悉众数万逆迎之,相距一里所,使人谓承庆等曰:“相公及王远至,将士不胜其喜,然边兵怯懦,惧相公之众,不敢进,愿弛弓以安之。”承庆等从之。思明引承庆入内厅乐饮,别遣人收其甲兵,诸郡兵皆给粮纵遣之,愿留者厚赐,分隶诸营。明日。囚承庆等,遣其将窦子昂奉表以所部十三郡及兵八万来降,并帅其河东节度使高秀岩亦以所部来降。乙丑,子昂至京师。上大喜,以思明为归义王、范阳节度使,子七人皆除显官。遣内侍李思敬与乌承恩往宣慰,使将所部兵讨庆绪。
安史内斗,以朝廷有利,史思明来降,暂时少了一个劲敌
18、崔器、吕諲上言:“诸陷贼官,背国从伪,准律皆应处死。”上欲从之。李岘以为:“贼陷两京,天子南巡,人自逃生。此属皆陛下亲戚或勋旧子孙,今一概以叛法处死,恐乖仁恕之道。且河北未平,群臣陷贼者尚多,若宽之,足开自新之路。若尽诛,是坚其附贼之心也。《书》曰:‘歼厥渠魁,胁从罔理。諲’、器守文,不达大体。惟陛下图之。”争之累日,上从岘议,以六等定罪,重者刑之于市,次赐自尽,次重杖一百,次三等流、贬。壬申,斩达奚珣等十八人于城西南独柳树下,陈希烈等七人赐自尽于大理寺,应受杖者于京兆府门。
国事未定,重要的是招致人心。这一算账,本来主动叛乱的投降可以做高官,被动事敌的反而要挨刀子,等于把 那些暗中有打算的人完全推向叛贼一边。崔器、吕諲的动机,可能有几分是怕以前的能人回归,会影响自己的前程。这一帮人都是鼠目寸光,摆出义正辞严的姿态来混淆视听
19、顷之,有自贼中来者,言:“唐群臣从安庆绪在邺者,闻广平王赦陈希烈等,皆自悼,恨失身贼庭。及闻希烈等诛,乃止。”上甚悔之。
李亨且多打几年才算完,为了一帮没战略眼光的人出的馊主意,百姓多受好多苦。司马光跟崔器、吕諲也是一般见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