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简笔墨
当正上厅堂上挂着的古钟用一种洪亮而又悠远的声音迎接新一天到来的时候,未眠的我轻舒双臂退出Reader的界面,按下关闭键。也许是长时间盯着屏幕的缘故,这一关,屋里黑得异常深邃,我看不见周围的任何物体。不放心,又伸手摸出手机点亮。温暖的被窝方寸里顷刻间“灯火辉煌”。我努力睁大双眼,望着自动更新了的手机屏幕出神。这是一张腊八节的宣传图,画面精致而温暖,一碗寓意吉祥的腊八粥勾起了我的味蕾,也深深触动我心里的那根弦。时光如流,仿佛刹那间我回到了那无忧无虑的那一年那一天。
那间坍塌了的土黄色的瓦房子里,有太多关于腊月的回忆。房是典型南方农村土房子,分为上下左右四个部分。上厅堂是专供神龛,是家庭祭祖的地方,地位至高无上。神台左边是爷爷的床,右边摆放着仅有的3辆自行车。下厅堂的右边是大伯父的“餐厅"和奶奶的卧室,左边是摆放谷物的场所和爸爸的“秘密基地”,后来成了弟弟的房间。当然,这里也是我们小孩子的主要活动区域。左厅堂是二伯父的厨房,右厅堂是大伯父的厨房。整栋房的轴心还有宽敞的天井,其建筑学上为采光,风水学上则是养气。傍晚,落霞烧红了整个天空的时候,左右堂的烟囱升起袅袅炊烟。有时烧的是半干的柴火,白色的浓烟从灶膛里喷涌而出,不大一会整个大厅都在云雾缭绕里。不知情的路人看了总以为里面着了火,有时隔着围墙大喊几声“大伟哥,大伟哥,你们家是不是着火了呀?”。若是听见了呢,爷爷总会开玩笑的应几声,随后就哼起了红歌或吹起了清脆的口哨。
一年中最得闲也最忙碌的时候当属腊月了,尤其是过了腊月初八这一天。
12月是一年的岁终,也称之为“腊月”。之所以称为“腊月”, 一曰“腊者,接也”,寓有新旧交替的意思;二曰“腊者同猎”,指田猎获取禽兽好祭祖祭神;三曰“腊者,逐疫迎春”。腊八节是12月里一个重要的老传统,所以从这一天开始,新年的张罗大戏就此拉开序幕。
过了腊八,爷爷就开始数着日子忙碌起来。他喜欢坐在下厅堂的门前,对着四面八方大喊我们的名字,听到急促的喊声我们就要快速的出来,来迟了,总挨些骂。当所有人都齐了以后,他像指挥官似的分派任务。清扫房梁,擦窗,清水沟,拔草,所有碍于观瞻的任它平时再嚣张,到了腊月里都成了我们的手下“败将”。我很喜欢爷爷分派任务,主要原因之一是通常都可以拿到赏钱或好吃的,其二是干活的时候可以听他讲讲过去的事情,那些当时被人们视作苦难的时代遭遇在90年代后出生的我的眼里虽遥远陌生却充满了吸引力。
我问爷爷为什么非要在12月大张旗鼓的堂前屋后彻底收拾,其他月份不能做吗?他说,要过年啦!家家户户都要收拾得干干净净的过年,辞旧才能迎新,老一辈也都是这样!对啊,老一辈的习惯爷爷总能如数家珍,并对儿孙们耳提面命,做不好的轻则责骂,重则挨打。好在我很少挨他的打。
我常常分到与爷爷一起拔草的任务。他眼虽瞎,手脚却灵活,而我常常做他的双眼,替他分辨世界的红白绿黄。我们并齐坐在小板凳,对房子周围的杂草实行“清剿计划”。快乐的是我还能一路听他讲故事。爷爷讲过的故事很多很多,有些已经模糊,但是凿壁借光的故事却是深刻的。
“从前,有个人家里很穷,白天要给地主干活,只有晚上休息时才有时间看书,但天黑以后没有办法再看,一天他看见邻居家灯光透出来,他灵机一动就在墙壁上凿了个洞,借这个光读了很多书”。
爷爷讲故事都有一个套路,吸引你,吊你胃口,让你馋到不行的时候用一个任务交换。我常落入他的圈套里,我不服,他罢讲,就是这样。
爷爷演绎的故事总是入木三分。比如他说“从前”的时候,声音总是低沉且拖得冗长,让周围的气氛不禁凝固起来。往往短短的故事能被他演绎得很长很长。
爷爷还用白话教我们唱:“匡衡穷,匡衡穷,匡衡人穷志不穷,从小读书苦用功。日落西山满树红,红光消散夜色浓。匡衡对书长叹息,只恨无灯难用功。恰好邻家是富翁,灯光照耀亮堂堂。匡衡一见心欢喜,便在墙上凿只洞,夜夜借光勤读书,后来学问才成功”。是他编的曲还是真有这歌,我至今也不知道。
现在,我还能完整的把这首歌唱出来,歌还在人不在。后来搜集相关资料发现,原来这不是一首歌,这是他那个年代的一篇课文。
每每不经意间哼起的时候,总会想起那讲故事的人。故事和人,人和故事,还有比这更难忘的吗?
如今,又到腊月了!那一年那一天那个人,仿佛穿梭的时光,在深邃的黑暗里轻松回放,每一帧对我来说都弥足珍贵。
嘿,腊月了,很好!我想你了,爷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