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上，揽茝殿的一等宫女画吟求见。”
“放。”
画吟入内行礼：“圣上，我家夫人让婢子给您带段话。”
凤宇宁笑了声：“她又有什么事？”
“圣上，没想到吧，臣妾就去皇后那儿串了个门就病了。臣妾也没想到居然还病的下不了床。”画吟一板一眼的重复明清瑰的话：“所以您说那个冬狩要不就从明府或者明家抽个人去吧？”
“真病了？”凤宇宁盯着那一摞折子问。
“是，高烧不退，浑浑噩噩。今日勉强有了些精神，就让婢子前来传话了。”
凤宇宁闻言略一思索，道：“让凉隽（jun）去见曈天。严恒，同朕去瞧瞧。”
“圣上要去瞧什么？”凤相麟自殿外走入。
“明家人出了点问题。”凤宇宁道：“朕去瞧瞧，若是去不了冬狩，还要另行想法子。”
“去吧。剩下的就交给你皇叔。”凤相麟点点头，拍了拍他的肩笑着说。
“劳烦皇叔了。”凤宇宁温顺低头。
揽茝殿——
凤宇宁免了通传，直接开了暖阁的槅扇便看见正卧在床边用团扇掩面吐着的明清瑰和一脸担忧焦虑的明清玫。
琴声敛衽惶恐道:“圣上留步，我家夫人正处病中，床榻周围病气最重,请圣上移步，免得过了病气。”
“不必。”凤宇宁淡淡道。
明清瑰白着一张脸，面上连丝血色都没有，边拭着因难受滴下的生理泪水，边缓了口气道:“圣上怎么来了？”
“听说你病了，过来瞧瞧。”凤宇宁坐下后道。
“劳烦圣上了。”明清瑰趴在床边漱口后客套了一句。
“嗯。药苦故而喝不下去？”凤宇宁看着她那副样子问了问。
“你多年来一直不喜欢喝药。”明清玫面色不好：“未入宫时坠湖染病便请了太医，我以为你知道自个儿的身子有好好喝药。今日方才知晓，你竟偷偷将药都倒了。我道是缘何你三番五次请明太医来号脉。”
凤宇宁闻言气笑了，对着明清瑰笑如朗月入怀：“掌事，去司膳司取些甜食回来，严恒，吩咐下去，再熬十副药来。”
“诺。”闫姑姑同严恒应声退了出去，疾行而去。
明清瑰一脸恍惚，颇为艰难的开口:“圣上，十副药是什么意思……”
凤宇宁眨眨眼，忍着怒火假正经道：“既然涟妃喜欢倒药吐药，朕猜想十副药拿过来灌下去，倒着玩儿，吐着玩儿，怎么也能在肚子里存下一副的量，是吧?”
明清瑰绷着脸颇为痛苦的应了一声，躺倒在床，不敢在两尊大佛面前表示不满。
严恒弯腰对凤宇宁耳语道：“小周易闭关未出。”
“朕知道了。”凤宇宁深吸了一口气，对明清瑰身边的宫女道：“琴棋书画是吧？明太医号脉后怎么说的。”
“回圣上，太医，太医……”琴声白着脸敛衽：“明太医只说，让我们好好照顾夫人。若是夫人变了脾气秉性，也不必介怀，多顺着就是了，日后相处久了自然就好了……”
明清玫一语未发，只是焦虑更甚，肉眼可见的急躁。
凤宇宁突然起身，绷着下颌线，喉结滚动了半天，最后道：“皇后，同朕走一趟。”
明清玫看了一眼闭目养神的明清瑰，敛衽：“喏。”
明清瑰脑子里乱糟糟的，看着旁边杵着的露出有如看怪物一样看着自己的四婢和闫姑姑，心说还好自己坚强，不然早晚要被她们的目光逼疯。
可若是真的坚强，又怎会如此……
“现在还是她。”明清玫落后凤宇宁半步和他一同顺着宫墙边走边说：“可明天呢？后天呢？”
凤宇宁绷着脸道：“你别太着急，现在看来情况还没那么糟糕。倘若真换了个人，大不了我们再等上十年。”
明清玫闻言笑了声，停住脚步看着他说：“再等十年？十年之后呢？又十年再十年？弄不清楚转换的条件是什么她这个人我们根本就留不住！”
“周易都没办法参透，我们能做什么？”凤宇宁忍下脾气，深吸了口气：“小周易闭关了，也没办法做什么。她的身体也不知道能不能撑住舟车劳顿，这次冬狩我们的处境不容乐观。”
“都这个时候了你还想着你那所谓的天下？”明清玫眼里泛上红色。
“这天下从来都不是我姒凤氏的。我们一族不过是替人守着罢了。”凤宇宁面无表情道：“明清玫，别一提到你姐姐你就糊涂。这话我只说一遍，你给我清醒点，十年都等了，你还有什么受不住的。”
明清玫声音里带着哑：“消息传过去了？他们一定要见到她？”
“嗯。”
“他们会俯首称臣？”
“如若不然，毁了也无妨。”
“你又不怕乱了？”
凤宇宁声音里带上了戾气：“人都要不见了，乱不乱又有什么所谓。妺祖要的是她荣华富贵，平安喜乐，就算全乱了，护她寿终正寝也不难。”
“怎么可能不难？！刚刚还说我不清醒，你怎么也糊涂了？！”明清玫恨铁不成钢的瞪了他一眼：“天下乱了，谁知道那群疯子会做出来什么！小周易能一刻不差的守着她让她免于刺杀？”
凤宇宁吐出口气，眉眼上皆是疲惫。
“冬狩事宜准备好了？”明清玫淡淡道：“既然回不了头，就做好万全的准备吧。”
“嗯。”
九月十五出行日——
“夫人，您没事吧?”棋语扶着面色苍白的明清瑰，有些担忧。
明清瑰呼吸有些重，停在原地缓了缓，道:“你看本宫像是没事的样子么。真不知道凤……圣上怎么想的，本宫都病成这幅鬼样子了，竟然还要本宫去冬狩。”真是要了命了。
“夫人可不能这么说，这可是圣上的恩典，多少人求都求不来呢。”琴声闻言一边提着盒子一边歪着头娇俏的笑着说，脸上满是得意。
明清瑰轻轻笑了声，看了她一眼，不再言语。
明清瑰稀奇的打量了一下古代的马车，就精神欠佳的直勾勾盯着固定在矮桌上的纸抽跑神儿——木制的纸抽盒子上雕刻着细腻的花纹。
关于为什么一个架空的古代会有纸抽？
明清瑰拽了张草纸擤了擤鼻涕，心说得亏当时因为自己的鼻炎无法想象古代没有卫生纸该怎么过，所以就加了这么个设定，不然她现在能因为感冒的鼻涕自闭。
明清瑰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睡着的，总之马车的减震功能实在是有待加强，她被生生颠醒了，盯着车棚顶，一脸的生无可恋。
“夫人，可是口干?”棋语一直守在一边，见明清瑰醒了，便出声轻轻的询问。
“不，本宫就是觉得太颠簸了。”明清瑰伸出手示意棋语和琴声扶她起来。
“颠簸?”琴声有些诧异: “可是这马车已经是除了凤鸾龙驾外最好的了。”
明清瑰连表情都做不出来了，她还能说什么?真是活受罪。先别说她不能和凤宇宁同乘，就算能，估计他的马车也强不到哪儿去，糟心。她忍不住叹了口气:“我要散架了……”
“有那么夸张?”画吟将帘子掀了条缝隙，揶揄问道。
“也没吧。”明清瑰靠在棋语身上，虚弱的开口。
“夫人不如去同圣上说道说道，让圣上给个恩典与他同乘。”画吟半开玩笑半是认真的说:“圣上对夫人一向大度，何况娘娘正在生病，圣上说不定会允呢。”
明清瑰抬眼看了看活泼可爱的画吟，混沌的脑子转了转，道：“你在笑话我？”
画吟脸色立马变了，一脸惶恐:“婢子惶恐!婢子不是这个意思!”说着就跪了下去。
明清瑰头疼的皱了皱眉，想了想，道:“行了行了，我好像知道你不是那个意思，唉，我是什么意思来着?有点懵。头疼。唉.....”明清瑰茫然的自言自语，脑子实在是转不动了。
“涟妃夫人，圣上有请。”马车外忽的响起一道微哑稳重的声音。
明清瑰尚未反应过来，只听那声音似有惊讶:“ 画吟姑娘怎么这般跪着？奴婢听说夫人身染风寒，这帘子掀开了让夫人受风就不好了，要跪也出来跪。”
明清瑰：“……”
呦，本来她以为这孩子是可怜没起身的画吟，这番话下来，她的感受颇为微妙——是该夸这孩子真是贴心，还是该说他冷血?
“夫人，这……”琴声稍显无措。
“画吟起身吧，棋语、书言同本宫去见圣上。”明清瑰好在还能勉强动动脑子，吩咐道：“若是觉得外面风大，就进来吧，待本宫回来再说。”明清瑰戴上幂篱在棋语和书言的服侍下踩着脚凳下了马车。
“夫人，劳烦您随凉诫快行几步，车队即将修整完毕。”凉诫弯了弯身子垂首道:“委屈娘娘了。”
“言重了，走吧。”明清瑰费力的笑笑，让自己看起来和善些。
变态凤宇宁啊啊啊啊! 得亏妃嫔的马车和皇帝的马车离得近，不然就老娘现在这身子骨非得累死在半路上!抽什么风又要见我? !烦人!
凉诫带着明清瑰跨过了贵妃的车队，正朝着皇上的车队前头前进，隐晦的瞥了一眼脸上带着三分不满的淑妃，有些无奈这位夫人可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啊。
待终于到了凤宇宁的豪华马车旁，明清瑰已经觉得自己有些深一脚浅一脚了，头上挂着细密的薄汗，喘息声格外的大，秋风一扫，凉意颇浓。
“手给朕。”凤宇宁打了帘子，敛了三分笑意微微颦眉对着明清瑰伸出了手，他身边跟着的几个宦官井然有序的放下脚凳，顶替棋语、书言的位置扶着明清瑰的胳膊，将她的手搭在了凤宇宁手上，明清瑰顺从的借着宦官和凤宇宁的力上了马车。
凤宇宁拉她坐了主位，让她靠在了垫子和他身上缓气。
明清瑰终于落在了实处，吐出口长气，伸手擦了擦额头上的汗。
时间掐的刚刚好，车队修整完毕，贴上了小周易给的符纸后，车队开始提速。
“圣上缘何又刻意寻臣妾来？”明清瑰身上实在是没力气，于是自暴自弃的靠在凤宇宁肩上虚弱开口。
“看看你情况怎么样了。”凤宇宁向严恒伸出手，严恒将薄衾递给了凤宇宁，凤宇宁给明清瑰盖在了身上。
明清瑰眼里含了泪：“我一点都不好。”
凤宇宁只当没听见她的哭腔，摸了摸她的额头，道：“发热已经控制住了，等到了驿馆再吃点新鲜的东西，按时喝药，会好起来的。”
“嗯。”明清瑰装作脸痒痒，悄无声息的抹去了泪水。
严恒看着这个小姑娘这副掩耳盗铃的样子，和面有无奈凤宇宁相视一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