瓦房那些事
父母一生最大的幸福,得了五个活宝:大姐金凤,大哥成林,二姐修凤,我是下雨天生的叫雨林,弟弟叫满林。祖辈们取名总有点故,大姐出生于新宁金子岭取名金凤,寓意是金子岭飞出的金凤凰;大哥出生于新宁古城,二姐是修屋那年所生,生弟弟时父亲唠叨着满了满了。从此这瓦屋下住着七口人。
父母为了一家人辛苦一辈子,付炬一生。
农业社的时候,靠工分吃饭,大姐也就成了主劳力。七口人吃饭,三个人挣工分,我们总是吃不饱,父亲的性格是一碗水端平,无论老少,实行分饭制,一人一碗,大姐总是撅着嘴,端着那碗饭边走边嘀咕:“我干活的也一碗,不干活的也一碗。”又怕父亲听到,不敢大声说。母亲只好把自己碗里饭减点给大姐。现在大姐的嘴巴皮往上翘可能是年轻时期撅嘴巴引起的。
每到开餐,我总是第一个站在桌旁,贪婪地望着母亲的手,希望把我碗里的饭压紧点,盛满点。有时不放心,偷偷地用小手拣拣其它碗,是否更重些……
一九六四年,瓦房初步成形四排架子,是父亲与满叔共同努力的成果。我记得板房组装是数年逐步完成。
小时候,经常跟在大姐屁股后面,走路总是跟不上。有天晚上,满叔住校,大姐去陪满婶睡,我哭闹着要去,结果梦床了,一泡床撒上满叔刚结婚的印花被上,我也躲不了干系,父亲在我屁股上印上了红色指印,青色花纹。
有天夜晚,与二姐躺在刚收割回的荞麦垛上,看着天空明月,数点着满天繁星,二姐突然低声告诉他我:大姐嫁人了,听娘说是牛皮冲山冲冲里的,姐夫名字好象叫么个育。起初大姐不满意,又怕父亲的威严,只好作罢。
第二年,大姐生下张小勇,我也成了小外甥的坐骑。门框中的小矮门,变成秋千门,经常驼在矮门上用脚尖一抵门槛,小矮门吱呀一声转悠不停。幼小的小勇,遗传舅父,干瘦爱哭,哭声尖利如雷,惊荡山间。张小波就不同了,生下从小就惹人疼爱,白胖文静,走路说话不急不燥,他们两兄弟驼着矮门,陪着外公外婆,一直到初中毕业才离开。三房头张波,性格另类,说来就来,说走就走,独来独往。
大姐嫁后,哥成了生力军。读书回来帮组上记工分。兄弟姐妹从小学开始就在学校烧火煮饭,充当学资。
曾记得,大哥毕业后在乡农场寻得一份工,年底拿回几十斤花生,来年作种子用的,父母用了几个晚上,把花生剥好,挂在我和弟弟睡的房间顶上,父亲挂的时候试了高低,心想我和弟是偷不到的,然后才离开。起初,我不敢乱想,可是实在是肚子从未饱过,脑海中总是浮现出红色花生籽诱人的图形,心里总是打着小九九,想拉弟弟入伙,又怕弟弟嘴不严,如果独食,一个人不够高拿不到,想要帮手。思来想去,然后叫醒弟弟,用试探的口吻问:老满,想呷花生冒?老弟揉揉眼,用怀疑的目光望着我,细声说,那有花生,我用手指了指头顶上的蛇皮袋,老弟也会心的笑了。两人同盟,搬桌拉椅。弟弟蹲在桌上扶住椅子,我快速站上去,刚好够着袋子,把花生掏出来,一人用衣服口袋装一袋,日复一日,一袋花生种,被我和老弟种入肚中,永远发不了芽。来年开春,大哥从农场回来提种,父亲搬来楼梯,用力提袋,父亲脸色陡变……指着娘骂,家贼难防,偷断种粮。我放学后,在二叔家躲了几天,不敢回家。
瓦房在大哥结婚前才基本组装完毕,父母为了我们成长,没日没夜,曾经灶锅里的红薯糖,磨石旁的豆腐花,酒缸里飘出来的醇香味,是那么诱人。很多夜半,我们被父母劳作的声音惊醒。
父亲虽严厉但很仁慈,母亲温柔且开朗。
我的外婆是武冈扶搪的。我们家境虽不富裕,父母经捎信,邀请舅父母姨父母过来玩。因为舅父和姨父住在一起。父亲不喝酒,每次舅父他们过来,家中储备了一缸酒。舅父爱吃牛肉,姨父喜欢猪内脏,并且两人共同爱酒。每次来父亲会尽其所能,投其所好,把上等的好米酒用小壶烫热,娘在一旁帮他们添酒夹菜,那时候的家教是客人来了,小孩不许上桌吃饭,更不准在菜碗翻菜,父亲早就把属于我们的放在碗底了。酒过三巡,菜过五味,舅父他们略有几分醉意,起身告辞。父亲每次把舅父送瓦房旁的小路上,舅父很幽默地说:姐姐夫,这次的酒比上次的要好些了……然后屁癫屁癫地回去了。
父亲就是这种平凡且博爱的人。我上初中时,没有学费,父亲绞尽脑汁,拖关系找人情,只要是为了女读书,他都乐意干和忍。不知是父母人缘好,还是我们有福分,每年的开学季,父亲都去堂叔母春英家拿学费,后来才知道,父亲是在领新谷子钱,属于期货交易。
瓦房之下,我们兄弟姐妹在当时条件中,读书还算是读得多的,大姐大哥上了高中,我和二姐初中毕业,弟弟高一由于母亲病故无奈弃学。
几多变故,几多拼搏,大哥从村干部中脱颖而出,成为公务员。
母亲一直有心疼病,家里条件差,无钱问医,每每发作,母亲呻吟不止,疼痛难当。父亲总是找些土办法:把桐油放在布鞋底上,放火中猛烤,燃后在母亲痛的地方迂回按压,有时也起些作用。病不是一日生成,日积月累,酿成大病。新宁人民医院确诊为胆结石。手术后,指粒大的沙子被取出。半年多后,母亲前症重发,准备二次手术。她老人家为了不让我们再筑债台,拒绝求医,含泪离世,给我们留下终身憾事……
二00五年,勤劳俭朴,宽厚博爱的父亲也走了。
二0一八年,父母亲留下的老瓦房即将拆除。连续几晚无法入梦,和妻说,如果父亲在会骂吗?也许不会吧,因为父母希望我们有作为!
瓦房拆了。瓦房下生活的人变了:大哥成正处级干部,大嫂工作轻松工资高;华林也成了总经理,杨君容也成了总经理助理;旭锋,雁锋大学毕业也都娶了如意夫人成家了,彭扬千金正在攻读医学博士,旭浩,瑞丰,瀚宇正朝着辉煌的里程进发。驼矮门长大的人,也一个个宏图大展,爱情事业双丰收……
瓦房拆了,我们的心永远拆下开,无论人在那里,常回家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