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世界上只剩下一座城市,我愿它是阿拉尔。旷远、稀疏、宁静,这是我临别送给阿拉尔的唯一寄语。人群缓慢流动,沙漠慢慢包围后又退去。四季不同,风向不一,我们只好隐居万里之遥的阿拉尔,潜心治学与写作。世界就是这样奇怪,要是没有喜马拉雅山,塔里木也许就是海,那么阿拉尔便是海上的星星孤岛了。可是,我们呆在这里越久,就越有一种喜悦的感觉:阿拉尔的确是一座岛屿,一座只留给鸟儿迁徙驻足的小岛,四面八方的人们有幸至此,居然安家乐业。我们缓慢地走在路上,好像走在清澈如水的天上。
以塔里木河为分界,河水之北为城,河水之南为沙。两岸胡杨绵延千里,日落月升,枯荣与共。但逢月满中天,呼朋引伴必携酒以遨游。虽然不能泛舟在浩浩荡荡的河面上,但有河水为伴,自然别有一番乐趣。水满为汛,汛则方圆百里,映以蓝天白云,惹得胡杨好一番梳洗打扮;水落为枯,枯则河床袒露,河底的秘密大白于天下。我们走上去,围起一堆篝火,跳舞唱歌。塔里木河源起天山、昆仑山,在两千多公里的奔突中若隐若现,直到声嘶力竭,注入台特马湖。说起来,这有点悲壮,没有走出沙漠,和彭加木、余纯顺差不多。可就是这样一条终有一死的河流,在经过我们,经过阿拉尔的时候却是那么诙谐、年轻。
春天,它穿着黄褐色的棉袄;夏天,它怕晒,扭了扭身体,露出河床;秋天,它翻了个身,素面朝天迎接月亮;冬天,它休息了。像这样一条任意给自己放假的河流,让找水的骆驼有些生气。可谁也不对它真正发火,因为我们都怕它,怕它某一年休息之后就再也不回来了。它年年迁徙,爱走到哪里就走到哪里去,所到之处一片葱郁。它让沙漠长出胡杨、水草,也引得垂钓的人们居无定所。所以,这是一条有心情的河流,它赠与我们最多的是它的慷慨,一路被沙子吸干,却玉带般穿起了诸如阿克苏、库尔勒这样沙漠明珠一样的城市。
我们庆幸生活在大河之畔。在阿拉尔,人们单车出行,三三两两,尽情漫步在高高的白杨树下。阳光以一个美好的名义穿透城市的身体,我们关照彼此,少了许多急功近利。走到街道尽头,可以看到郊区的田里有枣树、梨树、苹果树,夏天的时候还有向日葵;农户的院中有葡萄架、花棚。农田做了城市的绿色卫士,所以我们不必担心南面是世界第二的大沙漠。思及此处,我感到一种天长地久的幸福。月亮悬挂在亘古不变的天空上,我们睡在小小的房子里,听着从昆仑山呼呼吹来的大风,不觉吟起诗歌来:
万里悬崖百丈冰,
自古征战空余情。
月下昆仑三千尺,
照我铁衣照寒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