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PISODE 10 煌者陨落·王者之殇
3月,春光开始明媚,寒冷还没有完全消退的季节,全国上下被一则头版讣告惊动。也许老百姓们不会意识到什么,与自己的柴米油盐没有什么关系,只是知道那个东煌集团的巨头走了,无非作为茶余饭后的谈资,说上那么几句。
但商界的人却个个心下揣测,东煌的走向会如何?接班人又会是谁?老皇帝在位时没有宣布继承人,于是这新帝之位变成了一道风向标,将影响着几大产业的上下游。大家都在关注,而这些消息最快最迅速的获取渠道便是参加俞东煌的追悼会,太多蛛丝马迹可以从追悼会上察觉,所以无论是媒体还是有点身份的相关人士,都昂首瞩目着。
但并不是每个人都有资格出席追悼会,即便当天海滨的居民们发现大量的豪车载着衣装革履的人们向码头驶去,但他们都是接到了电话邀请,而被邀请的人员全是由金立逐一敲定名单的。
黑子陪同穿着一袭黑装的朱孝佳和朱忆泽出现在码头。没有豪车和随从,相对形单影只的女子和小孩,让旁人微微侧目,但也不便多说什么,有默契地按着先来后到的顺序,登上游艇。有黑子的一路陪同,码头上的人自然知道是金爷的安排,也不着一句话地引着朱孝佳上船。
除了几位特别的贵宾,金立安排了直升飞机专机接送,其余的宾客,包括董事和往来企业的老总们,一并乘坐游艇上岛。这也是,这么多年,煌岛第一次面对这么多人开放进出。
此刻,朱孝佳牵着朱忆泽默默地坐在船舱内,低着头,身边是一些大人物,每个人的气场或许不同,但身上的气魄却是朱孝佳万万没有的。这让身在其中的她感到无比的压力,而那些老总们,虽然心中有诧异,这样一个陌生、从未见过并且普通到没有存在感的年轻女子,又是如何有资格与他们一同乘船前往煌岛。
但这些疑问,没有人会给他们答案,一路的肃穆,没有一个人张口。从船上到岸边,然后换乘岛上的观光车,进入俞园,按着秩序在灵堂外等候,一切井井有条,但却让每个人都觉得沉闷到窒息。
原本用于会客的旭暮堂被装扮成灵堂,一应黑色帷幔和白色的花朵,点燃的白烛燃烧着每个人的心神。宾客从正门进入灵堂,每次只会放行一位,后面的宾客则在堂外稍稍等候。朱孝佳随在人群中,缓慢向前移动。远远地便看到进门右侧,金立亲自候着,为每一位吊唁的宾客递上点燃的香。当朱孝佳侯在门前时,金立也不带一丝情绪地递上两柱焚香。待前一位宾客行完礼,被延请至偏厅休息,金立才做了一个请的手势,示意朱孝佳上前祭拜。
朱孝佳牵起朱忆泽的小手,缓缓地跨进灵堂。正对的位置悬挂着俞东煌的巨幅遗像,威严、王者的气场,此刻在朱孝佳看来,却是充满了慈爱。老人的爱深深掩藏在心里,就如同他的悲一般。遗像的下方,老人安安静静地躺在灵柩中,两侧是俞氏族人和下人,作为长子的俞承志与长孙俞泽明站在灵柩前,向宾客回礼。
当俞泽明最先看到朱孝佳的到来时,有一瞬的停滞,然后在父亲耳边小声说了些什么,俞承志这才望向这一大一小俩人,静静地等他们走到面前。这条路在朱孝佳看来,走得有些漫长。她开始看到俞家的人,都渐渐把目光落在自己身上,然后看到张婷仪带着愤怒的神情站起身来,朝自己走来。就好像是慢镜头般,明明看到张婷仪张开口,似乎愤怒的责问就要传入耳朵,却被金立的一伸手,拦在了一边。朱孝佳看到金立在张婷仪的耳边说了什么,但却听不清,只看到她的脸上,充满了疑惑、不甘和气愤,参杂成不知名的颜色。
朱孝佳,终究是领着朱忆泽,参拜了俞东煌。而后,在俞承志和俞泽明的注视下,特意带着朱忆泽,在灵柩边多驻留了几许。朱忆泽从来没有参加过这样的场面,从来也不知道为什么疼爱自己的爷爷现在会躺在这里一动不动,为什么大家都会哭。只是当他喊着“爷爷”、“爷爷”,却得不到反应的时候,一种天然的害怕,让他“哇”地一声哭了出来。这哭声引得灵堂有些小小的骚乱,朱孝佳连忙蹲下身,抱住朱忆泽,不断地哄着别哭,可自己的泪水居然禁不住地流了下来。
“还是先带小朋友去偏厅休息吧?”俞泽明拍了拍朱孝佳的肩膀,然后把朱忆泽抱了起来,想引着朱孝佳往偏厅去。
朱孝佳察觉到自己的失态,连忙站起身来,抹了抹眼角的泪珠,伸手想要把朱忆泽抱回来。
“黑子,送朱小姐去别墅。”
不知什么时候,金立带着黑子也来到了灵位前。这位德高望重的管家,一开口,便决定了所有的安排。黑子从俞泽明手里抱过朱忆泽,朱孝佳看到了金立眼中的示意,微微点头,便跟着黑子离开了灵堂。
这一天,宾客的吊唁一直默然有序地进行着。作为长子的俞承志亦代表俞氏一族诵念了悼文。而那些宾客们,在沉闷的晚宴后便离开了煌岛,只有几位大董事和特别的贵宾,稍作留步,沟通了次日葬礼的细节。
而那厢别墅中,东哥备着的菜肴几乎没动几口,东嫂除了摇头,只有默默擦着眼泪。除去老爷子的离世,更让东嫂担心的是,二少爷的失踪和这位朱小姐眼下的境况。毕竟是活在煌岛大半辈子的人了,有些事,做下人的不说,但看得却是比被牵扯在其中的这个姑娘更透些。
朱孝佳把朱忆泽安排睡下,自己轻轻拍着这稚嫩的身体,坐在床边,整整望了窗外一夜。看着零星的亮光到一片漆黑,然后是缓缓变白的天色,渐渐生出光辉来。她默默地梳洗妥当,又把朱忆泽唤醒,简单吃了一些早餐后,便在黑子的陪同下,往俞园行去。
在正东居的高地后侧,正是一片静寂的陵园。这一处风水是俞东煌特别找人堪舆过,点了的都是几处好穴,他早早为自己预留了位置,却没想到的是首先埋葬的是当年自己最疼爱的儿子。而如今,自己不论放不下多少,终归是来到这里,可以与英年早逝的孩子团圆了。
朱孝佳到得很早,她默默地望着俞承杰的墓碑,这是亮的父亲,所栖息的地方。她忽然想起俞东煌曾经和她说过的话,他说张婷仪是最接近主母那个位置的人,可是后来遭逢的变故,却让朱孝佳有那一瞬的感同身受。她突然开始怜惜张婷仪,也很想知道,当年的她是怎样做,又是怎样熬过这么多年。
而当她在想这些的时候,俞氏的族人,正抬着昔日皇者的灵柩一步一步走向陵园。长子、长孙、女儿与孙女,独独缺了二房一脉,这场面,让随在其后的张婷仪悲从心来,只能努力去克制,把悲伤克制到应当的范围内。
可当她进入陵园,看到站在丈夫墓碑前的朱孝佳时,理智的弦顿时崩裂。她发疯似地冲上前,一把将朱孝佳推到在地。
“你给我滚!小亮被你害得还不够吗?我们俞家被你害得还不够吗?你有什么脸面出现在这里?”
朱孝佳看着面前曾经精致高傲的女人如此歇斯底里,心一抽一抽地疼。此刻,她没有一丝怨恨和气愤,只是央求着:“阿姨……我知道我没有资格,可是我只想送爷爷最后一程……”
“啪!”又是一记巴掌落在朱孝佳的脸上。
“爷爷是你叫的吗?你是什么人?你有什么资格出现在我们俞家?”张婷仪这般表现,身后俞氏各人却不好做什么行动。长子、长孙抬着灵柩自然不好动弹,而眼中也是一副观望意味。林睐音虽然有些担忧,却也被母亲的眼神制止。其他一干股东和贵宾,闹不清其中的缘由,自然是存着心眼儿看着这一出。
只见这倒在草地上捂着脸庞的年轻女子,在几许抽泣之后,镇定了神情,像做了很大的决定似地,回转过身来,正视着张婷仪。她站起身来,将朱忆泽推到身前,双手按在孩童的肩膀上,斩钉截铁地对张婷仪说:“我只求,让忆泽送别俞董事长。”
她那样坚定的眼神,紧紧盯着张婷仪,好似其他所有的人都与自己不干似的,只是盯着张婷仪。然后她直直地跪在了地上,在草地上,在俞氏族人的心头上,砸出了重重的一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