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讯发达的今天什么消息都能很及时的传递出来,当从微信群里知道陈老师在武汉学习时,我的整个心都不平静了,过往的一幕幕像电影一样在脑海中重复播放。我迫不及待的想见我的老师,我想表达这么多年来,我一直记得她对我的教诲,我一直也在默默的关注老师。
跟老师不相见已经十几年了,这期间虽然我很少回老家,但是其实是有机会能见到老师的。我一直没有勇气去看望老师,一方面是由于觉得自己做得不够好,内心惭愧,另一方面是对老师仍然充满了孩提时的敬畏。
当我拿到老师电话时,久久不敢拨打,我内心充满了紧张与激动,我不知道该怎么跟老师开启对话,我想去见老师,但是万一老师学习结束了回去了怎么办?就算没有回去,但是如果时间不合适,其他同学没有时间,我只能一个人去怎么办?好怕独自一个人面对老师。我反复在内心纠结了好久才鼓起勇气打通了老师的电话……
我出生在80年代的一个普通的农村家庭,那个时候农村的经济环境整体都不太好,我记得村里跟我同班的小朋友上刚开始上小学都是自己带板凳的,板凳当桌子,屁股直接坐地上。衣服也都是破破烂烂,书包都是父母用破布缝制的。那个年代孩子是苦的,父母更是苦的,农业税,人头费,摊派,水利,还有相当严苛的计划生育,有些人家的房子都被计生办的给拆了,超生罚款也是一个家庭无法承受之重。
我的父母一共生了四个孩子,前面三个姑娘,最后那个是儿子,我是家里老大。虽然孩子多,但是童年父母并没有让我们受过多少苦,至少我没有像同龄的孩子那样要放牛,捡猪粪,在农田里做农活。跟小伙伴春天采花、抓蛇,夏天游泳、钓龙虾,秋天摘菱角,冬天滑雪,这种快乐的日子年复一年。偶尔我也会跟小伙伴们一起帮别人做些农活,比如插秧。记得大约是三四年级的时候,一位阿姨说我插秧插不好,我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说了句“我以后又不是插秧的,我以后肯定是要考大学,坐办公室的”。大人们哄堂一笑,仿佛我开了个天大的玩笑。确实,那时父母的脑海中没有读书能改变命运这个概念,女孩子就更不用说了,读个小学能认字就可以了。我小学的同学中,女生总共只有三四个上完初中,大部分都是读了个小学就出去打工,或者嫁人。不要惊讶,虽然在一个班,但年龄可能相差比较大,所以我读初中时,就有好几个小学同学结婚了,他们碰到我都会叫我去他们家里玩,我会觉得特别不好意思。我们班有一个女生,李彩霞,她就要比我大几岁,她的父母都去外面打工了,家里没有爷爷奶奶,她自己一个十几岁的小女孩,要在家里带两个更小的妹妹上学,一个妹妹一年级,一个三年级。她学习不太好,我那时甚至很看不起她。她就是小学没有读完,出去打工了,我上初中,她就出嫁了,有一次她碰到我,很兴奋的请我去她婆家玩,她那个状态仿佛比在家做姑娘时幸福多了。
读小学的日子虽然不够富足,但是胜在简单,每天流着鼻涕,打着赤脚,欢快的在村里飞来飞去,女汉子的形象那个时候已经树立了。
所有的改变都要从去镇上上初中开始说起。那个时候初中的学费是每学期500多,还有什么补课费,试卷费,资料费,电费水费,住宿费,反正各种名目,基本每周都要收钱,大致每周都要收三四十,这对于农村家庭来说压力太大了。每次放假完要返校时,父母的脸色都是凝重的,他们没有支持孩子读书的那种思想,他们不会想到读了初中可以考高中,能上大学,能到城市工作。当时村里跟我同学的女孩子已经大部分没有读书了,都在打工赚钱寄给父母,而我读书每周,每月,每学期都要雷打不动的要钱要钱要钱。经济的压力加上见识的束缚,父母已经不太支持我读书了,读书有什么用,读完初中还不是一样去广东找个电子厂或者玩具厂打工!于是乎,经常空着手去学校,没有钱交。学校的广播就经常出现我的名字,某某某学费又没有交清,资料费还拖欠,补课费也没有交齐。十几岁的孩子,刚好青春期,叛逆又敏感,上进又脆弱。终于在初二快要结束的时候,我和好几个没有交学费的同学被叫到教室外面被校长亲自训话。校长胖胖的,矮矮的,戴着黑框眼镜,非常严厉,我心里特别害怕。我记得那天阳光非常好,我们在教室的走廊上,校长穿的一件蓝色的衬衣,黑皮带,灰色的五分短裤,白色的旅游鞋。我不敢看他,头低得下下的,但是我知道阳光照过来,洒在他的头发上,油油的!至于他说的什么我就完全不记得了。他走后,我跟另外一个女生,抱在了一起,哭了,我们安慰彼此,算了,不读了,出去打工也是一样的。如是我们默默的收拾了东西,回家了!回到家父母也没有说什么,我当时好像也没有像在学校那样伤感了。等下半年有人回来,明年就带我去南方打工,这仿佛就是我马上要走的新道路,谈论到打工能赚钱,还有些小期待。十几岁就是这么容易忘掉烦恼。
没有了学习的压力,没有了交钱的烦恼,日子也过得挺快。转眼大约就过了两个月。放暑假了,有一天,我们家突然来了两个老师,一个年轻的女老师,一个年长的男老师。他们跟我的父母谈了很久,走的时候叫我过两天就去学校,去参加暑假补课。对,这个年轻的女老师就是我今天要写的我的这位恩师,她当时只有24岁,是我们学校的风云人物,她是学校教书最好的老师,她带的班是学校最骄傲的班。她皮肤雪白,带着眼镜,清瘦,这是她第一次跟我说话,我很紧张也很害怕,我没有说话。老师走后,父母叫我把书收拾好,过两天去学校读书。如是我又返校了,我又进入了学校,这次我的班主任就是前面去我家里的那位女老师。我看看周围,上次跟我一起辍学回家的几个同学也都来了,他们都是跟我一样是被老师一个个从家里接来的。
在陈老师的带领下,我们进入了紧张的初三学习,每天天还没亮,陈老师就会督促我们女生起床,带领我们去操场跑圈(那个时候要考体育)。晚上陈老师会自己烧好热水给我们送到寝室让我们洗脚,我们睡下后她才会离开。陈老师特别喜欢我们女生,特别是成绩好的女生,她经常给我们送零食,哈哈,写到这里我特别幸福,感觉那时她肯定不只是把我们当学生,还把我们当了妹妹。上学就不得不提钱的事。我重返学校时,是没有带钱去的,一直到初三下学期,陈老师才跟我说学费的事,她跟我说叫我交200块。是的,初三整个两学期我只需要交200块的学费。我心里的石头终于落地了。这一年在老师的庇护下,在父母的支持下,我仿佛是一个开了马达的小火车,嘟嘟嘟的勇往直前,在知识的海洋中,尽情的释放自己的潜力。中考结束时,我没有辜负老师的期望,我考了全镇第一名。我成了我们村第一个上重点高中的女生。
在整个初三的学习中,老师对我既有表扬也有批评,既有溺爱也有体罚。我耳垂很大,所以冬天特别容易冻耳朵。记得那一年冬天,一次月考,我语文只考了127分,晚自习结束后我被叫到了办公室,陈老师指着我的卷子,问我怎么这么粗心,我还顶嘴,老师就拎我耳朵,耳朵冻了,拎了后就会出血,老师也没有注意到,反正那年冬天因为各种原因被老师拎了好多次耳朵,致使现在我还是一个耳垂大一个耳垂小。这些年每每看到我的耳垂,心中都充满了感激,这是当年老师对我不倦教诲的见证,是老师对我不断鞭策的烙印。
后来我上高中了,虽然家庭经济也仍然困难,但是父母的观念变了,他们开始全力支持我学习。观念的改变对我们家庭来说影响是深远的,父母开始找各种出路,努力赚钱,不再像以前沉迷麻将。我上大学后,我妹妹也上了985本科并保送硕士。父母也在武汉为弟弟全款购置房子让其安家。现在每每说到我们,父母都满满的骄傲。每每想到我的父母数十年如一日的勤劳,我也为他们自豪。我想说今天我和我的家庭能走出农村,能在城市有立锥之地,跟初二的那个暑假息息相关,正是由于那天陈老师让我父母改变了陈旧的观念,让他们相信读书才是当时农村孩子的唯一出路后,我们家才不再迷茫,不再浑浑噩噩,全家拧成一根绳,才开启了全家挣脱农村的进程。当然现在农村变化很大,也很好。
现在我已大学毕业多年,在城市扎根立足,彻底的改变了一个农村女孩的命运。虽然人生最关键的还是靠自己,但是陈老师在我的人生中,仿佛就是一盏路灯,在无助漆黑又充满希望的那条路上,她照亮了我,鼓励了我,温暖了我。有了陈老师,才让我们这些家境不好的女生在最无助的年龄能通过自己的努力,改变自己的命运。在那个十几岁的年华里,我感谢自己一路向前努力,我更感激陈老师对我的关怀和鼓励……
周四的晚上我如愿的见到了我的陈老师,她仍然那么干练,身材依然清瘦,心态还像当年一样充满阳光。陈老师现在已经不在三尺讲台,她已经是校长了,管理一千多人的学校,她还被授予2016年全湖北省10佳教育工作者。对老师的感激和尊敬让我回到了少年时代,那个晚上,我拉着老师,在老师的肩膀上撒娇,这么多年过去了,老师仍然像从前那样亲近,仿佛她还是那个二十多岁的大姐姐,而我也还是那个经常会跟老师惹点事的调皮小卷毛。回忆以前,我们感概万分,老师说她为我们每一个同学的点滴进步高兴,作为老师她付出的太多,而作为学生的我们虽然内心深处将老师放在心里,但对老师的关心和问候不够。我们约好以后只要回老家,就去陈老师家聚。那天晚上我们师生聚会到很晚,久久舍不得分开,最后陈老师还将我送到了地铁站,并目送我进入地铁站深处。陈老师,今天是5月20号,我要强势向您表白。陈老师我祝您身体健康,工作顺心,不管您的学生以后在世界的哪个角落,我都会永远爱着您,想着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