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季的早晨来得很快,还没有吃早饭太阳就已经爬到梨树枝头了。天井脚,小鸟停在晾晒衣服的铝线上“啾啾啾”叫着;天井里,成群结队的小鸡围在男孩旁边等待他赠与它们早餐;门槛上,刚睡醒的小花猫用爪子蘸着口水洗脸。在小花猫旁边,一个头戴旧军帽,身穿绿色旧军装,脚穿解放鞋的老人正在摆弄一个两筒并列的黑色不明物体。
一个包着五色头巾的粗壮的面色黑黄的女人从昏暗的房间里走出来,盯了几秒坐在门旁边的老人,抱怨到:“哼,这个人怎么一大早什么都不做,就知道在那里玩那东西。”
面对女人的指责,老人头也不抬,妻子王秀芳喜欢挺着腰批评别人的秉性他比任何人都清楚,她还喜欢把语气词拉得很长很长,就像在唱山歌。
男孩将葫芦瓢里的玉米撒在地上,飞快地跑到老人面前直勾勾地盯着老人手中的东西,不由自主地伸出手去摸那东西光滑的外表。老人的忽视让妻子的目光变得愤怒,她用带着命令的语气高声说:“还不快点收起来,太阳都晒到天井了,马草切了吗?菜地的门修了吗?磨磨磨,天天都这样,事情做都做不完!”妻子说完话,翻了个白眼,气冲冲地走到天井里拉木柴。
老人恋恋不舍地抚摸着手上的宝贝,一遍又一遍,直到妻子抱着木柴走上来瞪了他一眼,他才不情不愿地把宝贝装进盒子里。男孩的目光紧跟着那宝贝一起进了盒子,当看到老人站起来准备把盒子收起来时,他紧张地抿了抿嘴唇,一把拉住老人的衣角,“爷爷,给我看看”,老人看了看男孩,又看了看盒子,几番犹豫之后把盒子递给男孩,嘱咐到:“好好拿着,别弄掉了,掉了就坏了。”
“知道了知道了!”男孩接过盒子,兴高采烈地拿出那宝贝,放在眼睛前面左看右看。 “不就是个望远镜吗,你们几爷孙怎么那么稀罕?”说话的女人刚从厨房里走出来,甩了甩手上的水,纤瘦的身体便像风中的树叶那样摇来摇去。
男孩兴奋地转动望远镜上的旋钮,答非所问,语无伦次:“妈,我看到那边树上的小鸟了,它的羽毛是绿色的。不对,它的肚子是黄色的,绿色和黄色都有。”
女人走到男孩旁边望着从天井延伸到菜园的弯弯曲曲的小路说:“快看看你爹和你妹妹在菜园里干什么,去了这么半天都不回来。”
男孩把望远镜移向菜园的方向,搜索着,他看到父亲弯着腰摘菜,却没有看到妹妹,于是继续搜寻,一个小球一样圆滚滚的脑袋从开了花的萝卜地里冒出来,男孩哈哈大笑:“妈,小杺太矮了,她在拔萝卜,只看得到头”。
老人从马厩里出来,抖了抖身上的茅草叶,严肃地对男孩说:“小龙,玩够了就收起来,扫一下天井。”男孩把望远镜移开,闷闷不乐地把望远镜放在盒子里,拿起竹扫把心不在焉地扫地。
饭桌上,坐在正中央的老人看着门外明媚的阳光悠哉悠哉地喝着小酒。今天的天气不错,晴空万里,去放牛的时候带上望远镜就可以看对面山坡上干活的人了,老人边幻想边把碗里的米酒送到嘴里。
小龙和小杺面对面坐在桌子两边,小杺专心致志地写着数学作业,小龙则瘪着嘴趴在桌上胡写乱画,纤瘦的女人走过去看着他说:“小龙,让你做作业为什么画画,不想做就跟你爷爷放牛去。”
小龙立马抬起头来抗议:“我不去,张楠说他今天要来找我玩。”
“他会放什么牛,前几年我带着他去放牛,他还被牛吓哭了,嘿嘿嘿。”王秀芳想起那时的场景笑得合不拢嘴,露出那嘴像马牙一样的黄牙。小杺握着笔跟着笑起来,笔尖抖动着在纸上画出黑漆漆的一团。
“我那时候才8岁,还没长大,我现在长大了,我不怕牛了,前几天我还骑过张楠家的牛呢。”小龙不服气地站起来反驳,结果连妈妈也跟着笑了,他生气坐下去,用力划着作业本。
老人被他们的笑声感染,嘴角不动声色地轻轻上扬。他小心翼翼地拿出盒子里的望远镜挂在脖子上,用棉布擦试镜片。小龙和小杺看到望远镜激动地跑过来围着他,听从内心指令的双手蠢蠢欲动。
对于老林来说家人的笑容就是他最大的幸福,然而他可以经常看到妻子、大儿子和孙子的笑容,却几乎见不到小儿子的人影,更别说是笑容了。所以那副望远镜对他来说不仅仅只是小儿子的孝心,还是陪伴。
“老林,今天怎么这么晚了还没去放牛呢?”一对老年夫妇背着背篓来到天井下的小路上。男的穿着泛白的黑色中山装,女的则穿着蓝色的彝族服饰,镶嵌银泡的围腰在阳光下闪闪发亮。
“老张啊,要去哪里?上来坐坐?”
小杺学着爷爷说:“五爷爷,五奶奶,上来坐坐,休息一下。”小杺的奶音甜得人心都要化了,张友林喜笑颜开,回到:“不坐了,不坐了,爷爷家地里的玉米都快被耗子啃完了,得赶紧收回来。”
……
老张寒暄了几句就离开了。老林摸着小儿子送他的望远镜,心里像喝了蜂蜜一样甜,他舍不得让望远镜沾上一丁点灰尘,从厨房里找了个干净的红色塑料袋套在望远镜外,往包里塞了把烟丝,慢悠悠地走下天井。
“这老糊涂,越来越没记性,出门连饭都不带了”王秀芳叹了叹气,对着老林的背影喊:“不怕饿死吗,午饭都不带!”
老林意识到自己只顾着望远镜,竟然忘了带午饭和茶水,暗暗取笑自己像个孩子。于是取下脖子上的望远镜放在天井里的石磨上,去厨房里冲了一杯茶,拿上大儿媳准备好的午饭来到天井里把望远镜挂在脖子上才迈开步子上路。
老林来到白沙坡,听到水烟筒“咕噜咕噜”的声音,烟瘾说来就来。他循着声音看到坐在桃树下吸水烟筒的张友林,迈着大步走过去。“呦,老张,你这烟是好烟啊,老远就闻到味儿了。”
张友林缓缓吐出嘴里的烟雾,把烟筒递给老林:“咳,这是我儿子给我带回来的,不算好烟,味道大,但是很呛。”
老林接过烟筒在张友林旁边坐下来,取下望远镜放在草上,从包掏出打火机,再揪出一小撮烟丝揉成小球放在烟枪口,用打火机点燃烟丝,然后在烟丝还没有燃尽之前将烟丝吸入烟筒里。伴随着“咕噜咕噜”的声响和白色的烟雾,老林的精神头一下子从脚下升起来,一直升到头顶。
“哎,老林,你这里面是什么好东西,包得这样严实?”张友林好奇地拿起老林的望远镜打量。
“望远镜。”老林说完继续吸水烟筒,带着烟草清香的白烟从他的嘴里、鼻孔和烟筒口冒出来,渐渐消散在空气中。张友林解开红色塑料袋,拿出望远镜对着旁边的玉米地,老林咳嗽了几声,说:“我儿子说怕我老花眼放牛辛苦给我买的,怎么样?”
“看到我家那个了,衣服上的花也能看见,这可比咱们当年当兵的时候用的好多了。”
“这都过去几十年了,当然要比那时候的好,这要是还不如那时候的,不是就倒退了吗。”老林过足了隐,把烟筒还给张友林,自己拿起望远镜观察山下。
张友林吸了一会儿烟,老林的烟瘾又犯了,放下望远镜吸起烟来。张友林说起了年轻时当兵的事,老林的思绪跟着回到了四十多年前,看到了十六、七岁风华正茂的自己,一时感慨万千。
年青时候的艰苦生活和美好记忆让老林和张友林深陷其中,一聊就是一个小时,要不是张友林的妻子催促张友林去掰玉米,他们可能会聊到日悬中天,也许还会聊到红日西沉。
告别张友林,老林满脑子都是曾经自己穿着蓝天下最美的绿色军装和一群像自己一样的热血青年在军队里艰苦训练,挥洒青春的汗水的画面。那时,他可以三分钟跑完1000米,可以翻过三米高的障碍,可以独自撂倒歹徒,可是现在树倒根摧的自己连爬树都会气喘吁吁,老林不禁感叹“还是年轻好啊!”。
进入正午,牛群难耐燥热,自觉地走到山谷里的水潭打滚,老林正好可以在树林里吃午饭。火辣辣的太阳光穿过树叶的层层阻挡变得温煦,斑驳的光影映在老林泛白的旧军装上。老林脱下帽子靠在大树根上,享受着森林里清凉的微风和温暖的阳光,听着树上传来的蝉鸣,倦意袭来。
一只漂亮的画眉停在了老林的跟前,歪着机灵的小脑袋好奇地打量这个森林里的常客,时不时试探性地啄啄老林的布鞋。老林找准时机迅速伸出手去抓它的脚,可还是被它敏捷地逃开了。画眉飞到了树枝上,对着树叶间隙的蓝天放声歌唱,它的歌声清脆响亮、悠扬婉转,老林心满意足地笑了。
睁开眼,画眉的鸣叫渐渐清晰,循着声音,老林看到一只小巧玲珑的画眉在栗树枝间跳来跳去,他情不自禁地吹起口哨,画眉便“叽啾叽啾”叫着回应他,好像在和他说话。
老林懒洋洋地戴上帽子,看了眼手表,腾一下站起来,看向水潭的双眼里尽是难以置信的目光。水潭里空无一物,水已经澄清,说明牛已经走了有一段时间。老林跟着牛脚印走出了森林,来到白凉坡,这里满地都是灌木和茅草,炎热的天气使得牛身上的泥水蒸发,地上、草木上都没有沾染泥水,找牛的任务任重道远。
看着对面山坡上露出黄色泥土的小路,老林第一时间想起了望远镜,他欣喜地摸挂望远镜的绳子,却惊恐地发现脖子上没有绳子,望远镜不翼而飞了!
不着急、不着急,肯定是忘在刚才睡觉的地方了,先回去拿望远镜,拿了再来找牛也不迟,老林自信地原路返回。老林把靠着睡觉的大树周围翻了个底朝天,可是却连望远镜的影子都没有见到,老林心如火焚,望远镜去哪儿了?
出门的时候带望远镜了吗?是不是放在石磨上忘记拿了?难道是忘在老张家玉米地边上了?还是在某个地方休息的时候落下了?老林的心里充斥着无数个疑问。疑问还没有得到解答,老林又犯了难,先去找牛还是先去找望远镜?
老林顾不得休息,一路翻过白凉坡,走过苦竹林,来到黄沙地才听到自己给牛脖子上栓的牛铃铛“叮铛叮铛”的响声,老林急急忙忙循着声音小跑过去,五头牛一头不少地出现在他眼前。老林松了一口气,将牛群赶到自家竹林里栓着,匆忙原路返回寻找丢失的望远镜。
每一条经过的路,每一个坐下来休息的地方老林都没有放过,必定要仔仔细细搜寻一番,然而结果总是令人失望。老林垂头丧气地来到凉水井,这是昨晚栓牛的地方,说不定望远镜就是在解开栓牛的绳索的过程中不小心落下了。
“爹,你看这多好……”陈兴旺正在和他爹陈小强说话,看到老林过来立刻闭了嘴,慌慌张张把手里的东西塞进背篓,用黄瓜和茄子盖住,一副做贼心虚的样子。
“兴旺,藏什么好东西呢?”陈兴旺肯定是在藏自己的望远镜,陈家向来与林家不和,自己小时候养的狗就是被陈小强打死的。老林气愤极了,可还是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上前打招呼。
“没藏什么,二叔。”陈兴旺双手杵在大腿上,讪笑着回答。
“你们家的黄瓜不错呀,这么大个。”这贼眉鼠眼的两父子,肯定是他们拿了我的望远镜,不然心虚什么?老林看向陈兴旺的背篓。
“咳,也就是你现在看到的这几根好,其它的还没有小孩的拳头大。”陈小强边说边站起来,陈兴旺也背上背篓跟着站了起来。陈小强对老林说:“他二叔啊,你还得去割马草吧?我和兴旺先回去了,有时间过来家里喝酒。”
“好好好,有时间就过去。”老林朝陈兴旺的背篓里看了好几次,除了黄瓜和茄子外,只看得到一点点白色的塑料袋。包裹望远镜的是红色塑料袋,看来望远镜不是他们拿的,陈家父子就这样解除了嫌疑。
来到最后一站——张友林家的玉米地边,老林依旧没有找到望远镜,也许是早上出门的时候根本没有带,老林心存侥幸。
“爷爷回来了。”“爷爷回来了。”小龙和小杺看到老林,争先恐后地跑过来迎接。老林让小龙和小杺把马草抬去马厩,自己则去石磨旁寻找望远镜,然而石磨上什么都没有。老林心急如焚,望远镜到底去哪儿?
“小龙,小杺,你们有没有看到爷爷放在这里的望远镜?”
“什么?爷爷你说什么?”小龙从马厩里探出半个脑袋问到。
“我问你们今天有没有拿望远镜。”
“我没有。”小龙肯定地回答老林,小杺紧跟着说:“我也没有。”
如果望远镜是忘在老张那儿,老张路过的时候肯定会还给家人,可是家人都说老张没有交给他们什么东西。老林魂不守舍,晚饭时连平时最爱的小酒都不喝了,随便吃了点饭就回屋躺下。
“你来我这里找什么?”王秀芳用她那双浑浊的大眼睛瞪着掀开房帘走进来的老林。老林沉默不语,环顾房间一周,翻了翻妻子床脚的木箱后失望地走了出去,身后是王秀芳爽朗的笑声。“这个人怎么那么好笑,自己健忘,把望远镜弄丢了,现在又来我房里找,谁会那么无聊把它藏起来。”
大儿媳余曼宽慰到:“今天小龙和小杺的同学来家里玩,可能是那几个小孩子觉得好玩就拿去玩了,我明天让他两兄妹去问问。”
大儿子林世忠直截了当地对老林说:“找它干嘛,别找了,过几天我去给你买一个。”老林依旧一言不发,叹了叹气,落寞地走进房间。那可是他的小儿子送的,其它的无论再好也代替不了。
夜深了,蚂蚱的叫声从墙缝里溜进来,老鼠也肆无忌惮地在阁楼上跑来跑去,老林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意全无,他越想越觉得不对劲。陈兴旺藏得肯定就是他的望远镜,他们为了不被别人发现,所以用白色的塑料袋把它重新裹起来,不然陈兴旺心虚什么?
第二天一早,老林就把在凉水井遇到陈小强父子的事告诉了家人。妻子劝他一个望远镜他们拿了就拿了吧,儿子劝他没有证据不要到处乱说这件事,老林也觉得没有证据,不能拿他们怎么样,只能作罢。
就这样过了几天,小杺出去找小伴玩,结果哭着鼻子回来。小杺告诉老林她看到小伙伴肖月的房间里放着一个和爷爷的望远镜一模一样的望远镜,她问肖月为什么要偷拿爷爷的望远镜,肖月说是邻居哥哥陈家生借她的。小杺认定是陈家生偷了爷爷的望远镜,单枪匹马去找陈家生,反而被陈家生骂了一顿,还用四脚蛇吓她。
听完孙女的哭诉,老林气不打一处来,拉着小杺怒气冲冲地来到陈小强家门口破口大骂,“陈小强,陈兴旺,你们给我出来,你们两父子偷了我的东西我不计较,但是你们家家生拿四脚蛇吓我孙女这事没完!”。小杺被老林吓到,也不哭了,只是呆呆地看着老林,水汪汪的眼睛里满是恐惧。老林喘了口气,继续骂道:“打死我的小狗,偷我家的东西,欺负我孙女,上梁不正下梁歪,你们一家人都是这个烂德行,咳咳咳……”
陈小强淡定地看着电视,面不改色,好像听不到老林的声音似的。陈兴旺坐立不安,偷偷摸摸看了眼站在天井里的老林,问陈小强:“爹,他发现了,怎么办?”
“慌什么?那东西我们都已经吃了,你还怕被他揪住辫子?再说了,我们两个人还怕唬不住他?”陈小强鼻孔撩天,自负的样子就像一只抢到骨头爬到墙头看着墙脚无能为力的手下败将的骄傲的狗,目空一切。
老林骂了许久,陈家父子就是不出来,老林更觉得自己被羞辱了,发誓要站到他们出来给他一个公道为止。老林骂陈家父子的消息一传十,十传百,很快,全村老小都聚集到了陈家门口,村长也匆匆忙忙赶来,累得上气不接下气。
“二老爷,这是怎么了,好好的,怎么吵起来了。”村长肖勇歇了歇,开始问老林事情的始末。
“小勇啊,你来得正好,陈兴旺偷了我的望远镜,他儿子陈家生拿四脚蛇吓你妹妹小杺,你说他们是不是得给我一个说法?”
一时间,陈家父子偷了老林小儿子送他的望远镜的消息在人群中传得沸沸扬扬。“狗改不了吃屎,那老陈家去年还偷了我家的鹅,今年又偷林家的望远镜了。”“是呀,是呀,我怀疑我家几天丢的那件衣衫就是被他们偷去了,两百块钱买的呢。”“你们可得管好自己的孩子,别让他们和那家人玩,会被带坏的。”
在肖勇的劝说下,陈家父子终于走出房门和老林面对面对质。肖勇的妻子张红带着女儿肖月过来看热闹,陈家生看到天真可爱的肖月,大步流星地走过去和她说话。肖月一把推开陈家生,嫌恶地说:“陈家生,我妈说你家一家都是小偷,我不和小偷玩,你走开,哼!”
陈家生委屈地低下头,眼泪一颗颗掉下来,人群中一直传来“小偷”这个词让他难以忍受,难以忍受爷爷和父亲被冤枉成偷望远镜的贼,情急之下说出了真相。“二爷爷,我爸没有拿望远镜,我爸只是拿了你家地里的一颗何首乌。”
陈小强眼见事情败露,脸色铁青,气急败坏之下狠狠扇了陈家生一巴掌,“狗娘养的东西,谁让你说了?”。陈家生踉跄几步,跌倒在地,嚎啕大哭。
“什么?你们把我的何首乌偷了?那可是我种了四年都舍不得挖出来的呀,哎呦!”老林气得胸口疼,蹲在地上捶着胸,脸皱成一块树皮,肖勇赶忙过去劝慰他。
人群再次沸腾,议论纷纷。陈小强辩解到:“那何首乌虽然是你种的,长在你家地里,但是养它的是土地、是老天。这土地是国家的,这老天也不是你的,你凭什么就说这何首乌是你的?我拿老天养的何首乌怎么能算偷呢?”
陈兴旺附议:“就是,这不能算偷。”
老林的大儿子林青山和儿媳余曼匆匆忙忙赶来,林青山在人群外听到陈小强的话气愤地冲过去指着陈小强的鼻子骂:“你们还要不要脸,自己当贼当上瘾了还要教儿子、孙子去偷,你儿媳妇生下孩子就跑了就是嫌弃你们这群臭耗子。既然何首乌不算我家的,那你家猪圈里那头猪也不是你家的,我现在就把它拉回去杀了吃。”
……
林家和陈家没完没了地吵着,肖勇忙着劝架,急出满头汗水,看热闹的大人们议论着、笑着,谁也不管坐在地上哭的陈家生,肖月的奶奶赵秋菊于心不忍,杵着拐杖颤颤巍巍上前扶起陈家生。“不哭了,不哭了,奶奶带你去奶奶家拿糖吃好不好?”
“你是小偷,你偷了林阿祖的望远镜,不准你去我家,不准去。”肖月拉住陈家生。
“我没有偷望远镜,那是我问张楠借的,我没有偷。”
“家生,你说望远镜是张楠给你的,是真的吗?”张红蹲下去问陈家生,陈家生点点头。张红跑过去悄悄告诉肖勇这件事,肖勇又把这件事告诉了老林和林青山,可是他们仍然不肯善罢甘休。
“就算望远镜不是他们偷的,我的何首乌就是他们偷的,这笔账今天一定要算清楚了。”
“好,我让你们吵,我们大家就在旁边看着,看你们能吵多久。”肖勇无奈地退出来,擦了擦脸上的汗,还没来得及喘口气林家和陈家就打起来了,肖勇只好找了几个人讲他们分开。
大战一直持续到中午,看热闹的人觉得无趣陆陆续续离开现场,肖勇派人去请来了张友林和村里德高望重的蔡老师才把林家人劝住。经过协调,陈家父子赔偿老林1000元,这是才算勉强解决。
黄色的四方木桌上摆满了各式各样美味,有青椒炒黄瓜片、芋菜炖鸡,有酸笋肉片、凉拌蕨菜,还有一碗色泽金黄的香酥花生米,香味四溢,让人垂涎欲滴。“老林,来,喝点你嫂子酿的甜白酒。”张友林给老林和自己的碗里各舀了半碗甜米酒,“你说你都这么大年纪了怎么还去和人家吵架,万一出事了你让青山、青水怎么办?”
老林一口酒下肚,咂咂嘴说:“那老陈家就喜欢欺负人,你越让着他,他越要欺你。我今天要是不跟他们计较,以后他就要欺负到我儿子、孙子头上去了。”
“确实是这样。”张友林点了点表示认可老林。两个老友边喝酒边吃着菜,还不忘唠嗑唠嗑。突然,张友林像想起了什么,顿了顿,说到:“哦,我想起来了,你那个望远镜啊是你那天忘记在我地边了,我原本想回来的时候拿给弟妹,但是这人老了,记性不好了。我回到家里才发现它还在我的背篓里,我就想着第二天拿去给你,结果我又忘了,没想到惹出这么大的事,唉!”
“这不怪你,要不是你忘了,我还不知道我的何首乌被陈兴旺偷了。这背时的两父子,哼!”事情已经平息,但只要一想到陈家父子,老林就怒火中烧。
“小楠,过来,跟你二爷爷说说为什么望远镜会到肖月那里去。”
“我就是看它好玩就拿出去玩,家生让我借给他玩两天,我不借,他就说我小气鬼。”
“他说你小气鬼你就借给他了?这东西是你的吗?”张友林横眉怒视,张楠则怯声怯气地回答:“不是。”
“不是你的你还借给他!记住,以后不是自己的东西不能随便拿,更不能自作主张借给别人,听到没有?”
“听到了。”
“老张,算了,小孩子不懂事,见到好玩的玩玩也正常。一副望远镜终究只是望远镜,代表不了什么,为了它这些个小孩都受了伤害,还伤了大家的和气,不值!再说现在望远镜也拿回来,你就别怪他了。”老林夹了一只鸡腿拿在手上递给张楠:“小楠,来,吃鸡腿。”张楠接了鸡腿,跑到电视剧前坐着开心地吃了起来。
大尖山山脚下的万年青树大约有两千岁了,直径三米的树干撑起了万千树枝,而那十余米长的树枝和上万片树叶构成了一把天然的绿伞,保护着树下五米宽的石头上的几个小孩。
小龙拿着望远镜像一个长官一样站在队伍的最前面向其他人下达命令:“我看了之后小杺看,小杺后面是肖月,然后是张楠,陈家生你最后看。”
“为什么我要在最后?”陈家生不服气地质问。,小龙一本正经地回答他:“小杺和肖月比你小,而且她们是女生,你要让着她们。”
“哈哈,我看到我爸爸了,他一只裤脚卷着,一只裤脚放着,好好笑啊。”“到我了,到我了。叔叔戴着一顶像锅盖一样的帽子,呵呵呵呵~”
池塘里的鸭子“呱呱呱”唱着欢快的歌谣;金黄色的太阳光从绿伞的空隙射下来,照在孩子们身上;夹杂稻谷清香的东南风疾驰而过,带上孩子们天真无邪的笑容赶往天涯海角。
唉,一副没有温度的望远镜哪有这些孩子的笑容来得让人开心。远方的人不会因为你的期盼归心似箭,而邻近的人却可以给你最直接、最实在的幸福。老林坐在田埂上吸着水烟筒,眼睛眯成一条线,“咕噜,咕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