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妈是一个农村妇女,不识字,也不温柔,农村的粗茶淡饭也做得勉勉强强,但这并不妨碍她成为三个孩子的妈。
上小学的时候,我得了支气管炎。经常会复发。每年春天,总是不停地在打针吃药,四处求医。我妈为了给我补身体,上学时,早上都会冲一碗鸡蛋茶送到学校门口,在教室外面喊一嗓子,我就会跑出去把这碗能增身健体的鸡蛋茶喝掉。后来,上了初中,上晚自习,漆黑的夜里,回到家,总有一碗冒着热气的酸汤面片在等着我。
这样的日子坚持了很久,我习以为常。
前几年回家,和发小聊起小时候 的事情 ,她说,你知道吗,小时候你妈每天在教室外面喊你喝汤,我们都羡慕的不得了。我一惊,这有什么可羡慕的?她说,我家姊妹多,我小时候我家粮食经常 不够吃,看着你每天能喝一碗汤,觉得你妈真娇你啊。
前年的某一天夜里,十一点多,电话响了。一看是我妈的,我的心狂跳,以为出了什么事。接通后,我妈却轻描淡写地说,我没有什么事,只是想起来你快生日了,生日时吃点好吃的啊。顿时,千言万语,不知如何表达。
自从出嫁,我妈每年都在我生日时打电话,提醒我快过生日了。
有一次,给我妈买了件衣服,寄了回去。打电话问我妹妹穿上合适不合适,我那心直口快的妹妹带着浓浓的醋意说,好看,你买的啥咱妈都觉得好看。你多少年前给咱妈买过一件衣服,咱妈每次提起来都会说,你姐给我买的那件衣服质量多好,多好,穿上多合适。最后很气愤地说,你买个屁咱妈都觉得是香的。
这些年,我日子囧迫,都是妹妹在照顾父母。
我妈不识字。我妈有她独特的教育方式,别太用功了啊,少看会儿书啊。偶尔,会很严肃地会跟我说,哎,听说那谁谁家的孩子没有考上学,疯了,脑子不管用了。我不知道在那个通讯不发达的年代,这些奇怪的信息是怎么口口相传给我妈的,我妈又把它当作一个失败的教育事例讲给我,别的小伙伴都说,我妈说了,我只要好好学习,砸锅卖铁也供我上学,但我妈没有说过。
最后,我随我妈,也当了一个农村妇女。
多少年,我一直很困惑,现在我有了孩子,似乎明白了,她只是想让我好好的,不在乎我成为谁。
到了谈婚论嫁的年龄,我充分展现了我文艺女青年的不为金钱所动的清高。提亲的人很多,也相了很多的亲,我妈急了,认为别人介绍的都不合我的心意,托人给我说亲,要给我找个有工作的,说怕我受苦。托我表姨,介绍了一个工人,我还坚决不为所动,把我表姨得罪了。还有一次退婚的经历,我妈也是把收人家的订钱如数退回,连去吃饭的钱也算了进去。
我成了农村的大龄剩女。
在那个从前慢的年代,老吴和我鸿雁传书。有一次,信放在村小学,却不知怎的被人拆开了。在那个自由恋爱就是败坏家风的年代,我无疑成了村里人街头巷尾茶余饭后的私语对象。
我无所适从,甚至想到了死,觉得丢了父母的脸。
我妈知道了老吴这个人的存在后,说,谁谁家的女儿那样,人家父母也没觉得丢人,你又没有干啥坏事,丢啥人了。我妈没嫌老吴家远,也没有嫌他家穷,只觉得是我找的,只要他对我好就行。
最后我就吊在了老吴这棵歪脖子树上。
我妈还有一个令我爹都佩服的壮举,就是我家盖新房子。当时,为了盖新房子,我妈借了我家住 这片的几乎所有人家的钱,把房子给盖了起来。我爹说,你妈去借钱人家都借了,连最难借的家,也借钱给你妈了。
我想说,平常谁家有事我妈都去帮啊。
现在隔上两天,我妈都会打个电话给我,首先会说,我没啥事啊,就是想和你说会儿话,今天,谁谁家的女儿出嫁了。我在这边一应,是吗,都结婚了,还觉得她小着呢。
村子里的东家长西家短,我虽隔着几千公里,这些事事非非,让我和那个村子还发生着联系,我觉得我从未远行,我还是那个村子里的人,我在那个村子还有个家。
刚刚我妈又打来了电话,问我中午吃饭了没有,说她吃的浆面条,还让小外甥说,你回来吃啊。
想我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