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多棵荫天蔽日的香椿树已大半倒伏,香椿苍年的浊泪红稠如血,流注在粗大的树墩上,滴淌在曹家爷们的心口。他们什么也顾不得了,伴着撕心裂肺的哀嚎怒吼,挥舞着铁锨抓勾锄头挑杈棍棒打向砍树的人,对方略作抵挡四散逃奔。
可是,香椿树大部分倒了,不曾伤一斧头的仅存靠近小山包的五棵。一群曹姓汉子扶树恸哭如丧考妣。不知谁喊了声“一报还一报,把他们西边的树也砍了。”余音未消,曹姓汉子得令一般啸喝着绕过小山包,铲扠捶打树干的声音立时响彻天宇。由于工具不合适,冲天怒气仅伤及树皮。有人回家拿手锯斧头,但不等他们返回,牛姓人成群结队打回来了。一场你死我活的族群械斗持续了近半个小时,才被闻讯赶来的公社民兵制止。械斗没死人,但五十多人受伤,最重的一个牛姓人小腿被打折。
一天功夫,事件被定了性。公社书记怒不可遏地宣布:“这是被打倒的地主阶级贼心不死,妄图复辟他们作威作福的天下,从而借机对夺取他们政权的贫下中农进行的反攻倒算,必须坚决回击,誓死捍卫无数先烈抛头颅撒热血换来的革命政权。”
当日,曹应茂父亲等一批地主富农和带头夺权的曹应茂被抓到公社,旋即关进县看守所。半个月后,曹应茂父亲不明不白地死在看守所。然而,人死了被关了,那片伤痕累累的香椿树却得以幸存下来。砍倒的不能复生,对于残存的,公社书记没再下令砍伐,牛曹两族人暴烈的性子阻扼了他的决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