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的风，有点烈，特别是早晨。吴素馨走在校道上，抱紧了双臂，她正在赶往教学楼打扫教室。路上零星走过的人，都已经穿上了长袖了。吴素馨还是穿着那套熟悉的白色运动服。白色的短袖T恤，白色的运动长裤，两边有一条黑色的线条是惟一的点缀。

        “嘿，素馨！早呀！”一个很高的男生从吴素馨身边跑过。这个男生叫做莫海桐。莫海桐比吴素馨高两个年级，也在身高上比吴素馨高两个头。莫海桐有晨练的习惯，今天天气很凉，但他穿了很短的运动服还是满头大汗。

        “早！”吴素馨露出温柔恬静的笑容，给这寂静的秋的早晨添了些暖阳，莫海桐眼睛都亮了，看到她笑的时候。

        这样的场景每天早晨都出现一次，持续两年了。但今天，莫海桐停了下来。

        莫海桐记得他是怎么认识吴素馨的。

        大学刚开学时，学校图书馆要招些同学来当图书管理员负责整理图书和打扫卫生，每个月有五百块的工资。但是这么好的工作一共只招三个人。报名人数一如意料中的多，图书馆负责老师没空挑人，照例把这个任务交给了勤工助学中心。莫海桐是勤工助学中心的学生主任，负责这次的面试工作。

        上完晚课，等待面试的同学在办公室门口排起了长龙，每个人脸上的表情都是木然的，上了一天的课还要晚上九点多来排队面试，大家都累得不想做表情了，特别是现在是夏天最炎热的时候，热得汗流浃背更没心情说话了。

        “王佳颖同学面试完毕，下一位同学请准备。”

        说话的是勤工助学中心的宣传部部长，百雨金。百雨金与这一帮等待面试的娃儿不一样，她的脸上一直都保持着阳光灿烂的笑容，眼睛放光地盯着这帮稚气未脱的可爱师弟师妹们。她最喜欢看可爱的事物了，在她眼里，这些师弟师妹们类似笨拙的考拉，或者眼睛老圆的露着两颗牙齿的土拔鼠。

        吴素馨是最后一个到的，排在队伍遥远的最后面。她走起路来很快，但又很轻盈，没有丁点脚步声，明明穿着白色的运动服，却会让你产生幻觉般以为她穿了衣袂飘飘的白衣长裙。哈！太有趣了！这是一只小白兔！百雨金心里惊呼着走到了她身边。

        “师妹你好呀！我是勤工宣传部的部长师姐百雨金哦！”百雨金迫不及待地伸出手来邀请吴素馨的手相握。

        “师姐好，我叫吴素馨。”吴素馨微微一笑，很甜美，又有些胆怯。

        “嘿！师妹人长得美，名字还特好听！”百雨金像在观赏一块玉器一样盯着吴素馨。

        听到说有美女，前头死气沉沉的队伍终于发生了异动，几乎同时回头观望。几乎也是同时，男生们发出了一阵惊叹。百雨金相信，这帮刚脱离枯燥高中生活获得恋爱自由的师弟们也看到了幻觉，他们看到了一个穿着白衣长裙的天使了。男生们惊喜地讨论着，有的认为吴素馨真堪称女神，有的则认为百雨金这样艳阳般的师姐比她好看。有几个胆大的男生起哄说：“女神，求认识！”吴素馨的脸嗖地红了，不知所措地盯着他们。

        百雨金赶忙帮着解围：“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但是要追求美人，当然得付出代价，你们说是不是？”女生们也跟着男生们大声附和着：“是！”对于吴素馨，女生们也没有不服的，起码在场的没有。

        “那如果男生们给漂亮师妹让个位的话，让她先面试的话，那你们就可以知道她的名字了！”百雨金此刻像一个好莱坞电影导演，在操纵着一场好戏。男生们纷纷跑到了吴素馨的身后去了，有些凑热闹的女生也跑到了吴素馨后面挤在男生们前面，还对男生们邀功：“我们可是在帮你们，得懂得感恩哟！”

        果然很快就到吴素馨了。

        “吴素馨同学请进来面试，下一位张磊同学请准备！”料到喊人后就失踪在门外的百雨金定是与师弟师妹们热闹去了，莫海桐只好亲自充当传话人。当他打开门的一瞬间，他被眼前一个安静的人儿惊住了，她安静得像不存在一样站在门前，眼睛却是雪亮的，嘴角还带着一丝飘渺的甜笑。再抬头看百雨金，百雨金笑容灿烂，还俏皮地向他抛了个媚眼。

        吴素馨小心翼翼地跟着莫海桐进了办公室，办公室里还坐着两男两女，都是各个部门的部长。吴素馨按着早上写好的稿子做了一番自我介绍，无非是姓名，年龄，班别，来自哪里，有什么爱好之类的。莫海桐倒是一反刚刚的喜怒不形于色的威严，一直微笑点头，似乎很赞赏这个与之前千篇一律毫无新意的自我介绍。

        “吴同学，我看你长得瘦弱温婉的，像一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女生，图书馆要打扫还要搬书分类。你做得了吗？”一个女部长发问。

        “我当然可以，虽然很瘦，但是我力气很大的！”吴素馨难得的情绪比较激动地说话，看得出来对这份工作她很着紧。

        “吴素馨同学，你的名字很好听。素馨是一种花，黄素馨优美、文雅，白素馨和蔼可亲。而吴素馨同学则更像是白色与黄色素馨的结合。”莫海桐终于说话了，但是他说的话似乎与面试毫无关系，其他几个部长面面相觑。

        吴素馨听出来这是称赞，便回了莫海桐一个微笑：“海桐也不错，枝茎硬朗却开出白色芬芳的花，刚中带柔。”莫海桐没想到吴素馨对植物的认识也不少，欣赏地点头。

        “好，你可以出去了！”在其他部长相继问了几个问题后，吴素馨终于完成了这次面试，莫海桐没有再向她提任何问题，却一直保持微笑看着她。

        吴素馨从会议室走了出来。

        “哦，吴素馨！”排在吴素馨后面的一大堆男生和一小堆女生异口同声地呼道。

        吴素馨低着头，红着脸，目不斜视，滚烫着身体穿过队伍出了门消失在夜里，她不知道身后莫海桐一直站在办公室门口，凝视着她离去的背影。

        吴素馨最终还是没有被选上，但是，她在莫海桐心里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你每天都这么早。”莫海桐用脖子上的毛巾擦了擦头上的汗，一边说着一边环顾四周，这个时候校道上没几个人。

        “我现在要去清扫教室。”吴素馨依然笑着，笑容里带着着急的神情。

        “没想到素馨花原来还是一种勤劳的花。”莫海桐开玩笑说。

        “素馨花不勤劳哪来的养分开出黄白相间的花朵呢？”吴素馨笑着回道。

        “哈哈哈，海桐甘拜下风！我也跑完步了，陪你一起清扫怎样？”莫海桐刚说出这话就后悔了，这句话是不是太突兀了些。

        “不了，我一个人能搞定。”吴素馨急忙摇了摇手。

        “哦，这样我……”莫海桐不好意思地抓了抓自己的头。

        “不过……你也可以来，如果你没事做的话，多一个人帮忙也不错。”吴素馨怕让莫海桐难堪便又在莫海桐找到话说前抢着说。

        “啊，好呀！今天上晚课，我正想找些事做呢！”莫海桐用夸张的语气掩饰自己的窘态。两人便没有再说话，并排着走在校道上。

        教室里。

        “你一直都是教室清洁员吗？”莫海桐正在卖力地拖着地。

        “对呀，大一时图书管理员没面试上，所以就来当清洁员了。”吴素馨声音轻盈，但带着小小的 喘息，因着她迅速擦完了半个教室的桌子，手脚麻利得像个清洁阿姨。

        “看来你的大学生活很充实呀！不过你看起来很柔弱，但工作起来，很给劲！”莫海桐的语气里是真的佩服。

         “我才没有你们看起来那么弱不禁风，我做过的兼职比你们可都多。”莫海桐第一次听到吴素馨讲关于自己的事，不禁惊喜地望向她，吴素馨竟然做过兼职？她却没有停下来，仍然卖力地擦着桌子，看不出来讲这些话时的神情。

        “那，你都做过什么兼职？我也做过很多，说不定我还比你多哩！”莫海桐说道。

        “我去饭店做过服务员，去印刷厂当过包装工，还去服装店当过售货员，有时在家也会拿些假花粘粘，不过那是又累钱又少的活儿。”吴素馨的语气并没有起伏，但站在她身后的莫海桐却觉得有什么东西卡在了喉咙，有些不自在，心像三更半夜里的星空，装上了深暗的秘密。他没有再说话，只是低下头佯装卖力地拖地。

        等到吴素馨擦完了整个教室的桌子，抬起头环视四周，发现莫海桐还站在教室的后面拿着拖把。

        “你还没走吗？还以为你走了！”吴素馨望着莫海桐，露出惊喜的微笑。

        莫海桐没有意识到自己发呆发了很久，直到听到吴素馨与他说话，抬起头正好与吴素馨四目相对，他忽地心怯地躲避了她的目光，突然承受不起这样明媚坦荡的笑容，虽然从前每天都见到。

        “没呢，我拖完了，你也擦完了吧？”莫海桐明知故问。

        “擦完了，我们走吧，很快会有人来上课了。”吴素馨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