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陶芷涵)
到达目的地岭下村的时候,我的头已经眩晕得不行,打开车门蹲到路边便吐了起来。其实也并非我的体质差,回望延绵蜿蜒的山路,这对乘客来说未尝不是一种折磨。
黄山区永丰乡的岭下村,这正是我的家乡,离我所住的城镇最近的乡村。岭下村位于风景秀丽的太平湖北岸,东与泾县厚岸乡交界,西与青阳相邻,南与广阳乡接壤,素有"鸡啼狗叫听三州"之称,(三州即泾县、石台、太平)。全村土地总面积1593.84公顷,耕地面积198.62公顷,山场面积1164公顷。全村共有10个村民组,368户,1376人。
(一)“村通网”,快手改变了什么?
在村子周围走了一遭后,除了随处可映入眼帘的典型徽派建筑,街道河边也只有稀稀疏疏的人口,说这所村子有一千来人倒的确是有点不可思议。据观察,整座村子总共只有两家便利店,询问了便利店的老板娘得知,去年已经倒闭了一家,这生意是越来越不好做了,供大于求,他们进货也不敢进多。“其实平常来买东西的大多都是亲戚,买包烟,顺便来唠唠嗑什么的,再有就是米、油、盐卖的好一点。”老板娘倒也是自在,笑呵呵地指着店里的火桶,火桶上盖着一张粗布用来保温,桌上一堆瓜子残渣,“大多数时候我就坐在火桶里玩玩手机。”
亲戚、负责家中日常事务的家庭主妇,这应该就是店中最常光顾的两类身份了。从中也可反映出岭下村的居住人口构成——年轻人所占的比例在逐年下降。老板娘坦言:“很少看到小伙子小姑娘的,过年时候还会偶尔多一点。”
老板娘人淳朴热情,聊天时兴奋地为我展示她的娱乐活动,她的手机上有各式各样的APP,购物、视频,段子、游戏一应俱全,连我都不禁感叹,虽然身处这座小小乡村,她接触到的信息与时尚竟是与我们同等的。原来这些都是她的儿子帮她下载并教他使用的。谈及儿子,老板娘的语气里充满自豪,“他在外面的镇子里上高中,就住宿在学校里,回来时能教我很多新奇的东西。”
我瞅了眼老板娘的手机,赫然有“抖音”与“快手”这两个红遍大陆的APP。没有人光顾店里时,她便笑呵呵地刷着各种新奇的短视频,对唱民歌的人、吃超大烤鱿鱼的、舞蹈夸张的小姑娘乐得不行。
而在我日常的生活圈里很少有人用快手,我使用快手半个月被朋友知道后第一句便是:“你居然喜欢这么低俗的东西?”“这可能是目前中国最受欢迎的直播流媒体平台,但也是最庸俗的。”我能感觉到社会中自发形成对某些APP的鄙视链,仿佛踩一脚就能够彰显自己的品味与不同。但当我看到这位阿姨在这座并不富裕的乡村里看着手机开怀大笑,她很少有机会走出大山,但却通过屏幕领略到这个世界不同的精彩,我便认为无可厚非。
据我观察,农村里的年轻人主要分为两种,大多数离开农村出去闯荡,少数留在村里,这几位留在村里的,竟无一不是快手上的作品生产者。我充满好奇地浏览他们的主页与投稿,不乏滑稽生动的表演,均取材于他们日常生活的点滴。我相信任何人传视频都是有其内在驱动的,这个驱动就在于对自己有好处,在采访中,他们都明确阐述了记录生活和获得关注的快乐,即使是博眼球也获得了自我表达的满足。
可能他们由于生活环境的限制,在学识、审美或者心理方面有自己的局限,可他们的视频里有乡村的风貌、有遗留在村庄里的风俗,或喧闹或有趣,让我看到了世界的另一种可能性,而这个世界本身就是多元的,本质上和我们在朋友圈晒星巴克咖啡是同一回事,“低俗”永远是个相对的概念。互联网已经给现代的年轻人提供了大量可以学习的机会,快手不仅是个人向世界发声的渠道,也是我们了解世界全貌的工具。
只要在良好监管的基础上,去除那些边缘地带的内容,互联网让我们看到了相对“底层”的人民,看到了可能之前被忽略了的“沉默的大多数”,在持续地相互认同与理解中。他们用他们特别的方式将这个真实、多元甚至存在问题的世界展现在我们的眼前,但其实就是我们一直以来看到的生活,我们能够从中获得快乐、寻找差异、解决问题,又有何不可呢?
(二)村里的学校去哪了?
其实岭下村是有学校的——岭下小学和岭下中学,并且岭下村是以书香之地出名的。其原名“琳下苏村”,有上千年的历史,系唐宋八大家的苏辙后代苏显荣来此拓荒而建,同时也是中国“五四”新文学元老派作家、与冰心、凌淑华、冯宛君、丁玲被并称为最有成就的五大女作家之一的文坛大师苏雪林的故乡。曾有民国财政次长苏锡第;曾任商务印书馆编辑、编审、编审部长,《东方杂志》主编三十余年,并参加《辞海》修订工作的学者苏锡昌;也有厦门大学教授苏绍箕;上海中国公学教授、太平中学创始人苏绍章。可谓是腾蛟起凤,人杰地灵。
不出所料,村子里一半以上的人的姓氏都是“苏”,苏氏家族延绵至今。
岭下村的苏氏宗祠,始建于元未明初,清同治年间重修,曾悬挂"敬教兴学"匾,这是民国时期最高当局表彰苏氏创办私立育才学校的。育才学校建成于清朝末,为太平县第一所私立小学,系岭下苏成美,号称"苏百万"之子苏锡眉,私人所建。民国三年黎元洪大总统得此消息,还特赐一副对联——“民族复兴唯教育,国家雪耻赖英才”嵌在学校的大门上。
“既然村子有这样的人文历史沉淀和教育历史,为什么还要将孩子送到镇里的学校呢?”我不解。
“村里不少学生都出去了,岭下学校现在也不行啦。”老板娘叹气。
为此,我特意拜访了岭下中学的一位数学教师,想弄清其中缘由。
苏先生在岭下中学教书已有三十多年了,一看到我便慈祥温柔地轻笑起来。他说话慢条斯理,有时声音会骤然低沉下去,从口袋里掏出烟点燃。
“您在岭下中学教了这么多年书,能说说这所学校的变化吗?”我问道。
“这所中学本身都是永丰乡的小孩来上学的,这点倒是没有什么变化,这些年学校的设施比如操场、教学楼都有重修过,会安排早操、运动会等活动,也是努力在提高学生的全面素质。只不过……”苏老师将烟头插在烟灰缸里,望着那缕轻烟叹了口气。
“小学还好,中学现在的生源就大不如以前的,村子里一些家长会选择把孩子送到镇里的中学,虽然住宿苦是苦了点,但教育资源还是不同的。”这我倒是深有体会的,我初中在黄山第二中学就读,每个班里总有两三个从永丰乡上来的同学,他们不像我们一样走读家就在附近,而是住在学校的宿舍楼里,吃学校的食堂。对此,我很能理解,因为我的高中也是去到了离家很远的省会合肥市读书,接触到不一样的环境确实会给自己的人生带来不同的改变,相比之下,村子里的家长会这样选择也并不意外。
“学校里的老师怎样呢?”
“大多是和我一样教龄几十年的老教师了,大家平时都熟络得很,年轻教师一般都去大城市应聘,基本上不会来的。”
“那岂不是一种恶性循环?”一问出来又迟疑了。
苏老师索性点点头,没再说话。
“那您的学生现在怎样了,有经常来看望您吗?”
“有啊,现在的小孩都很有出息的,好多去外地工作的,过年聚一聚吃饭也会把我请着!我好几个学生都很有想法的。”苏老师笑得开心。“你要采访他们的话,我帮你叫他们。”
于是,便开始了真正与村里年轻人的对话。
(三)去去去,去北上广?
苏老师成功喊来了他曾经的两个学生,分别是小健(化名)与小雅(化名)。我们直接约在了岭下村为数不多的饭店。
小健先一步到达,他身着黑色羽绒服,一进屋就把帽子摘下,礼貌地向我们问好。他所就读的大学在安徽省的省会合肥,专业是法律,如今已经大四临近毕业。谈及未来发展的工作去向,他执意地选择了上海。“因为我感觉合肥现在的竞争力不够,上海的话有更好的前景,上海的朋友同学也相对较多。”
“去到上海不怕压力大吗?”
“我觉得压力越大越好,我就是喜欢过有压力的生活。”说这话时,小健脸上写满了自信,“我的父母也没有给我太大压力,他们完全随我出去闯荡。”
苏老师在一旁乐呵呵:“这个孩子很有前途的,才考了律师证呢,那可不好考啊。”
小健摸摸头:“目前打算在上海找一份实习工作然后转正,创业的话,目前还不在考虑范围之内,没有启动资金和社会经验,可能两三年后会有这方面的想法。”我隐约能够感受到小健的野心。
闲聊中得知,小健在学校里除了运动以外,还会做大大小小的兼职,比如给中专学校的学生补习语文。因为家里的经济状况不是特别好,所以想尽可能地补贴一点学费。
他现在每年只在过年时回一趟家,暑假选择留在大学做项目或者实习。对于岭下村这几年的变化,他深有体会:“过年越来越无聊,土著的村民也越来越少,城市化的进程越来越明显。这小村子里根本没有什么核心竞争力,资源也少。伐木工人都已经快要失业了你知道吗?”
这就不得不提及岭下村的主导产业,其以打造文化之乡、绿色食品之乡为统揽,突出基础设施、工业企业、F区项目建设三大重点,着力培育竹业蚕桑、特色养殖、人文旅游三大支柱产业。由于村子周围山上的杉树松树比较多,所以林木业也一直是岭下村主要的经济产业。近年来由于地方政府的环保政策,伐木工人也濒临失业。除此之外的旅游业也日渐衰落,由于本村三面环山,南面临水,山地海拔高且路窄,交通不便(正如我来此村过程中感受到的不适),再加上本村的旅游景点以人文景观为主,管理相对零散缺乏统一化,所以对于游客的吸引力日益下降。加上岭下村处于山地,土地面积小,发展种植业也没有任何优势。
因此,小健所说的土著村民越来越少也就不甚奇怪了,本地农村的发展空间倒逼村民出去打工或者做生意,城市化的进程越来越显著。
问及身边的年轻人的发展情况,小健如实回答,实习的实习,考研的考研,就业的就业,回乡发展的人数很少。“你问我会不会回这里发展,我现在还无法回答你,因为未来是未知的。我想趁着年轻多在外面闯荡闯荡,但以后等有能力了,我会选择回乡建设的,毕竟一方水土养一方人,将自己所学带给自己曾经成长的小乡村,创业也可能带来不一样的回归体验,岭下村民风淳朴导致我说话也比较直接哈哈。一切梦想都不能是空谈,只有有能力之后才能做有担当的事情。”
小雅也赶到了。她是一位偏向文静内敛的女孩,看到我们只是羞涩地笑,拨了拨耳边的头发。
小雅与小健是初中同学,她去年大专会计专业刚毕业后选择在岭下村的村委会上班。但是她却在今年年前下定决心辞职,现在一边学习一边找工作。
“毕业后一开始为什么会选择留在村委会呢?”我问。
“之前虽然有在上海实习,但是毕业后还是不自觉地想往家这边走。”小雅看了小健一眼,“我和他的性格不太一样,而且我的父母也希望我能离他们近一点。因此继续找新工作的话,也不会太远,就近考虑,一定会在黄山市范围内的事业单位。”
小雅的妈妈在一旁忍不住插嘴:“她那个实习又不是她对口的专业会计,就是打零工那种性质的嘞!上海又消费太高,我眼睛也不好,也希望她能在家多照顾照顾我。我眼睛现在看你都看不清楚滴!!!”众人哈哈大笑起来。
趁妈妈出去端菜,小雅偷偷告诉我们,她们想要融入上海这种城市并不容易,的确有人通过自我努力融入了当地生活,但占极少数,绝大多数还是游离在城市边缘和社会最底层,户口管理、权益维护、医疗保险、都是问题,还不如回乡。
谈到为什么会放弃村委会的工作,小雅解释:
“村委会现在感觉比较涣散,在村委会感觉发挥不出自己的作用。”
问到村委会主要做些什么,小雅直说她虽然大学的专业是会计,但是在村委会做的都是一些收缴电费等杂活。“村干部哪有以前那么吃香了,对于村民的号召能力完全不如之前。”
农村乡镇以下的基层组织由于人与人之间关系淡漠,普通民众都游离于组织集体之外,再加上村里的大多数年轻劳动力外出打工,农村空心化现象严重,常常处于崩溃无力的边缘。同时,岭下村处于山地,土地面积狭小,基层组织失去了在资源利用和分配的核心职能。
巧的是,我们午餐的饭店老板家的儿子正在饭店大厅的火桶里坐着看电视,看起来二十岁出头,一副书生气的样子,相貌和善。我便凑上去采访起来。
一问倒也是吓一跳,他居然已经二十七岁了,名叫小晓(化名),因为在浙江上的大学,现在就留在浙江温州打工。他的工作经验相当丰富,从宁波到杭州再到温州都有他的足迹。
“即使大城市的工作压力大,但在家乡的工资真的很少啊。”小晓苦笑,“在那些城市我每月发工资都会给家里打钱,并且自己还有积蓄留下。”因为父母是做生意开饭店,所以对于小晓的选择并没有很干涉。
但小晓倒很是在意“落叶归根”的说法,说攒够了钱就会回到岭下村或者县城。话到此处,他脸上不经意间一抹飞红,原来他的女朋友留在村子里,所以他会回到老家结婚安居。看他害羞的样子,我想起小健和小雅都还没有恋爱结婚,似乎都是想等生活稳定了之后再考虑。
从岭下村年轻人的谈话中,我们无一不可以聚焦出一个问题——究竟是留在家乡农村建设还是去大城市工作?相信这也是困扰无数农村年轻人的抉择。在小健看来,大城市可以扮演资源积聚和思想洼地的角色,对于年轻人的成长有不可多得的促进作用。资源和人才在大城市的聚集,更能让人产生思想上的觉悟,从而事半功倍。
“群体效应产生的作用是很大的,当和城市里优秀忙碌的人一起时,自己的思维也会变得敏捷,更加关注新鲜事物,抓住瞬息万变的机会;但如果在这个村子里,身边的人关心的都是结婚生子和八卦,自己也会或多或少地受到影响,可能就沦为平庸了。”小健说的头头是道。大城市聚集了无数不同背景不同个性的人,你不仅可以在这里发展自己的独特性,还可以结交到志同道合的群体。
小晓举了自己的例子来说明,他初高中都是在岭下学校念的,大学与工作去到了城市后,即使是与城市的物理接触,都明显地觉得自己的视野有很大改变。比如学校里有宽敞的图书馆、有繁华的商城、还有年轻人聚集的创业园区,带给人自信开放的气质。而且看到身边的小伙伴没有待在农村的,自然也不愿回来偏安一隅。
但是从小雅的角度来看,待在农村不仅岁月静好,还可以拥有更多陪伴父母的时间。“中国社会是一种人情社会嘛,在自己熟悉的地方关系会更方便一点,我父母也觉得晋升的机会比较多。”即使这种关系文化思想不受大多数年轻人认可,但却在老一辈的群体里极为流行,他们会为了关系东奔西走,拼命把孩子往高处推。除此之外,小雅也觉得大城市人与人之间关系不平等,没有安全感与归属感,虽然在小地方但是自身价值得到了实现,“活得有意义就行了。”。
从中我们可以得出结论,是否选择去大城市工作,其实取决于人内心的欲望追求和是否敢于独立拼搏的性格特点。但如今岭下村的现状是,基于国家快速的工业化进程和市场大潮,青壮年人为了挣更多的钱来改善生活全部外出打工,只有极少数人选择留下,年轻人口数急剧减少,农村的现代化发展丧失了中坚力量,人力、物力的剥夺与流失,空心化严重,不可否认其中不乏有跟风的成分。根据马太效应(Matthew Effect)的强者愈强,弱者愈弱的现象,这种人才的单向流动带来的是农村与城市的贫富差距与发展水平的进一步扩大,如果所有人都去大城市奋斗,那农村永远是农村,甚至会如岭下村一样有日渐衰落的趋势。
当这些外出的年轻人常年在外不再返乡的时候,农村就容易出现很多问题。例如:空巢老人、留守儿童、产业外移动、实体萎缩等问题。其对于传统农村的政治结构、生产关系和经济基础破坏严重,改变了经济以及社会结构,为当地的新农村建设、农业生产、传统文化、基础教育、基层管理、财税收入、工商业发展等带来难以估量的影响。
调查岭下村的时候发现,这里留守儿童的问题倒不是很显著,因为在外的年轻人大多都是大学毕业二十到二十五岁左右,结婚生育的很少。
相比来说,空巢老人比较多。我想起在2014年当时在我们这地区较为轰动的黄山区十大新闻人物之一——“带着母亲去打工”的汪忠,他就是永丰乡岭下村的。汪忠,黄山区永丰乡永丰村劳武组村民,他的母亲患有弱智,且视力一级残疾。“父亲去世了,母亲年纪大了,神志和眼睛又不好,我出门打工,怎能放心她一个人在家?”于是,2011年,汪忠选择带着母亲去浙江温州打工,边打工边照顾母亲。做出这样的选择,注定要付出比一般打工者更多的辛苦。每天,汪忠要比其他工友早起1个多小时,为母亲做饭、洗碗、洗衣……汪忠说,这点辛苦不算什么,把母亲带在身边就放心了。
即使故事这样感人,也能反映出岭下村农村空心化导致的空巢老人问题,留在村子的老家的老年人无人照顾。
并且正如小健所说,岭下村存在很大的实体萎缩问题,林业、农业倒退迅猛。并且在采访苏老师的过程中也了解到,岭下村的学校也是一年不如一年,基础教育受到挫伤。小雅就职的村委会的存在也是趋向“鸡肋”,基层管理受到消极影响。
(四)空巢青年的困境
采访完他们的个人就业发展问题,我饶有兴趣地询问起岭下村内部年轻人的相处情况。
小健和小雅都表示村里的人主要都还是同学聚的多,至于其他,都见的很少,平时也不太熟悉。即使是村里经常举行的群体活动,因为年轻人大多在外,所以也没有彼此相互熟悉的机会。
这倒让我大吃一惊,因为我在网站上查到的,2013年,在永丰乡举行的精神文明建设活动中,岭下村有31户获评“十星级文明户”,26户获评“五好文明家庭”,23户获“好儿女、好婆媳、好夫妻”称号。所以我所想象的岭下村是家家户户熟悉往来的样子,但是在这里逛了一遍后,发现甚是冷清,没有邻里热闹的感觉。
“可能现在市场化城市化,人情也比之前淡漠了吧,大家大多都是为了自己的利益考虑,毕竟也没有什么集体利益了。”小健看的很透,“不知道这究竟算是思想意识进步还是退步....”
小雅补充:“其实有时候我们90后一辈的聚在一起,大家有时候都会觉得很孤独,这点我们是感同身受的。与父母亲人分居,独自在大城市打拼,很多压力都要自己默默扛着的。”
我那一霎那想到了“空巢青年”这个词。"空巢青年"与"蚁族""蜗居"等名词的出现一样,伴随着经济发展的不均衡和人口迁移而生,是城市化进程中的必然现象。对于大多数的他们来说,城市的繁华、高房价的叠加效应和生存压力,他们可能有当代人意识不到的孤独与难以言说的艰辛。
"空巢青年"和"独居青年"是当前80后、90后这两代人的经典写照和最为真实的集体心态,可以认为,这是我们这个时代不可回避的话题。(萧子扬,《中国青年》)
(五)旅游业一瞥
采访过后,村里人为尽地主之谊,热情地请我们去岭下村的景点参观。
岭下村人文旅游景点颇多,且品位较高,有保存完好的元代“五福庙”(全国仅存两座)、海宁学舍(苏雪林书屋)、岭下苏村牌坊群、希范堂(抗法英雄杜冠英故居)、苏氏宗祠等文物古迹。其中拥有省重点文物保护单位3个:希范堂、苏氏宗祠、海宁学舍,以及五福庙,徽派古建筑群,四方井等众多旅游资源。和冰心、凌淑华、冯宛君、丁玲被并称为最有成就的五大女作家之一的苏雪林1999年4月病逝于台南成功大学后,其骨灰安葬于永丰乡岭下的凤形山。
即便我事先在网上查找了这些资料,但实地考察中却发现完全不是我所料想的那样,这些拥有众多头衔的文化景点,在岭下村却是人气惨淡。由于多种原因,岭下苏村仍然使人无法了解其古韵之美。为切实保护和合理利用人文资源,永丰乡特邀请安徽省城市规划设计研究院,历时五个月编制了《永丰乡岭下苏地段旅游景点详细规划》。
不过,岭下村的自然景色倒也很值得驻足观赏。松川溪蜿蜒穿村而过,两岸均由花岗岩砌成,绵延数百米,其东岸是通往青阳的泥田岭石板古道,为青红两种石板铺成,古韵十足。一座古桥,连接村东与村西,村中古宅依次坐落,台阶石栏依势而构,连绵起伏,错落有致,独具匠心。古宅、古道、古桥相映成趣,人文与自然紧密相连、浑然天成,一幅小桥流水的画面。
在去苏氏宗祠之前,小健先带我们去找了岭下村的村长。村长的屋子里只有一个十三四岁的男孩伏在桌前写着作业。他看到我们,似乎心领神会,跑到里屋拿了一串钥匙递给我们。这便是苏氏宗祠的钥匙。
“它平常就一直是锁门的吗?”我将信将疑,从中也可判断出这里的冷清了。
“对,几乎没有游客来这的,基本上是村里的人办些活动才来拿钥匙。”小健解释。
打开挂在门上的铁锁,惊喜地发现宗祠内部竟十分雅致,有一个狭小的长满青苔的院子。从正门进去后屋子里挂满了苏雪林的生平介绍和物品陈列,就像一个齐备的小型博物馆,很多陈列也装饰成了苏雪林的故居的样子,如桌上的笔墨和头顶的微光灯笼,显得十分有文人意境。
“岭下村平常会组织什么样的活动吗?”
小健想了想:“还真有。”根据他介绍,岭下村独特的民俗文化活动——五福神会就是在这样的人文环境中孕育而生。五福神会起源于元末明初,是岭下村苏姓一族为祭祀“五福神”而举办的活动。每年农历八月十三至十五是五福神会的会期,挑选青壮年头戴面具扮神出巡,祭祀程序按部就班。当时五福神会影响很大,毗邻的青阳、泾县等地老百姓都前来观看,祈求福佑。这项民俗集民间舞蹈、戏曲、美术、风俗民俗于一体,祭神娱人,一直延续到1952年,后中断。 2004年,永丰乡文化站通过民间老艺人的口述,收集、挖掘、整理成现在的民俗节目,并多次在黄山民间艺术节等文化活动中演出。 2006年,五福神会入选黄山市非物质文化遗产代表作名录,2010年,被列入省级非遗名录。现在也在一直延续下去。说到这,小健还笑着提起年前他和村里其他的男青年一起扛着菩萨像上五福庙的趣事。
(六)出路在哪?
和小健小雅在岭下村转了大半圈,在一起聊了这么多,窥见了中国农村普遍问题的一角,在岭下村具体地暴露出来,我情不自禁询问解决的办法是什么。
问完这个问题之后,我们也面面相觑。其实我们都明白,岭下村的问题,在一定程度上也代表中国农村普遍存在的问题。
“城市化的进程是不可逆的,也就注定了会有农村人被吸引到城市去。但是做好农村自身的建设是相当重要的,不能让城乡的差距越来越大,让‘村将不村’。”
“你认为年轻人返乡建设可以缓解吗?”
“是的,而且会是一个良性循环。”
在我看来,由于城市吸纳就业的空间有限,城市生存的成本不断提高,能在城市安居的农民仍是少数。有大量农民不能在城市安家落户,最终不得不离开城市。也有一些人受不了城市的压力、而只有家乡的公共福利、生活条件、生计条件有所改善后,他们才会成为返乡创业的主体。
所以一方面,农村要自食其力,追求自身的发展,另一方面,农村青年也树立返乡创业的意识,在拥有经济实力和各项能力后,共同建设新农村。
在周边考察了岭下村的环境和现状,我询问小健在岭下村发展休闲农业、民宿的空间有多大?毕竟岭下村的风景是不错的,有本地的资源特色和深厚的文化底蕴。依托小城镇二三产业,将农村社会重新组织起来,休闲农业可以成为一些农民增收的新亮点。
小健将信将疑:“可是这里的地形高,发展乡村旅游并不占优势。”
这我也明白。黄山区政府不是没有大力度实施措施来发展岭下旅游。近年来,政府以古村落保护、村庄环境整治为重点,结合民居保护和利用工程,实施古村落街道立面改造及环境整治等工程,对洙溪河开展了清淤,将公共服务设施、居民点、古民居、祠堂、历史遗迹串点成线;兴建了宗祠广场、五福广场停车场、旅游公厕;维修了海宁学舍、五福庙等多幢古建筑和古桥梁,并将海宁学舍改造成为苏雪林纪念馆,供游客瞻仰参观。2014年成立了永丰岭下苏文化旅游有限公司。同时,加快整治村庄环境,拆除不符合历史环境风貌的建筑,集中建设猪圈鸡圈,并实施古村落项目景观绿化工程。但是成效不大。
“在这种情境下,就算年轻人选择会乡创业,也无从下手啊...”小健无奈。
此时已近傍晚,望着天空中绚烂的晚霞,我一时语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