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核锅底
2016-02-17
初二这天走姥娘家,说是姥娘家,其实是爸爸他们那一辈的人去还健在的舅姥爷、姨姥姥家拜亲戚。这一天做外甥的会带着礼物去串门,礼物有讲究,一块肉、一箱酒、一条鱼或者一只鸡,有事带上点心茶叶之类的,回来的时候长辈会从从礼品里选两样再让带回来,叫做“压礼”,有一个传统是要把能喘气的带回来,就是鸡或鱼再加那箱酒。这个礼节的兴起,是以前各家都比较困难,经济条件达不到,礼品带少了不好看,带多了“压”回来又是一层的情面。爸爸说 ,在他小时候,这几家的礼品都是转来转去的,你送我我在拿着送给他,年前在买的饼干包上做个记号,过完年可能又转回来了。这包饼干会一直用到元宵节,等到快长毛、招虫了才捞着打开吃。舅老爷有十三个外甥,初二早上外甥们都会一早赶到他家里,拜节吃饭喝酒。老家的习俗很奇怪,大早上的就开始喝酒,去谁家串门必须留下吃饭。我分析着,老家为了适应更重作息饭时一般比较晚早上饭10点吃,晚上要到八九点钟才吃最后一顿,如果晚上再去亲戚家喝酒吃饭,回来就太晚了。舅姥爷在这天总是会喝多,想想看,如果一个外甥敬他一杯酒这可就是十三杯啊,怎么可能会不醉。但是这些个外甥能在同一天去看舅姥爷也是能让他在全村面前长脸的事。往年,爸爸的这些表兄弟们并不是一团和气的,当年气盛的小伙子们因为这样那样的陈年事,也红过脖子掀过桌子,多年不来往见面也不打招呼的有的是。这几年,随着年纪增长,也都看开了这些事,在一次初二的时候,舅姥爷出面把十三个人都叫来,抹平了这些年的隔阂,于是年岁快到半百的表兄弟们又可以每年一次聚在一起回忆小时候的往事,谁也不提那些不愉快。爸爸说这是他多年来的心愿,终于实现了,所以每年初二都会高兴地多喝两杯。这两年戒了酒,初二时能和兄弟们见见面心里也无比开心,毕竟有的表兄弟都是当爷爷的人了。
初三出嫁的姑娘回娘家。这一天我的两个姑姑都会回到奶奶家来,最热闹。两个姑姑一共有三个孩子,加上我一共四个小孩一起玩。因为大姑家比较远,所以和她家的小孩见面少,不像弟弟就在同个村里住着可以天天一起玩。人多了可以更好玩的,也敢跑到更远的地方。山上的小河结冰了,我们去那滑冰,哥哥比我大两岁,力气大可以拉着我们玩雪橇。水库的水放干了,干涸的水池里有一个大斜坡裸露出来,我们骑着自行车在哪里玩大撒把。爷爷的自行车大二八带着横梁的,小孩子够不到座位,只能把一条腿从横梁下面叉到另一边才能够到车蹬子。然而大梁车通常是没有闸的,降速全靠鞋底,于是在水库斜坡上玩大撒把就变成了一项无比危险的游戏。可是小孩子哪里怕危险呢,害怕的是不够刺激吧。为了防止因为惯性刹不住车撞倒水库池底的墙壁,我们会搬很多的秸秆堆在墙边,这样控制不好的时候,可以往秸秆堆里撞,防止受伤。至于那些爬墙爬树,放鞭炮打雪仗之类的更是不用了,所以初一穿上的新衣服,到这时候也就变得脏兮兮了。人多中午吃饭会分成两桌,爷爷奶奶还有爸妈姑父们在八仙桌上吃,两个姑父初二到这里就是客人,家里人会为他们敬酒夹菜。负责做饭的姑姑和小孩子们在另一个屋的小桌子上吃,这样我们更加开心,不用讲究很多规矩,大口吃饱以后又可以跑出去玩了。傍晚时分,姑姑们要走了,小孩子彼此恋恋不舍不愿意分开,可是由不得不跟着回家。姑姑总会问”跟我走,上我们家去住吧“,我总是回答”这次不去了,下次吧“。其实心里是委屈的,问了也是白问,哪有大过年的上别人家去住的道理呢。分别得时候,心里非常失落,撇着嘴想要哭鼻子。
初三过完,我们在奶奶家的过的年就要结束了。初四早上爷爷在鸡圈里逮两只大公鸡,抓住鸡的翅膀,用刀在鸡脖子上轻轻一抹,一点点小伤口就能把血全部放干净。爷爷是杀鸡的好手,有的人在鸡脖子上切很大一个口子,鸡还在活蹦乱跳呢。所以家近的亲戚们总会请爷爷去给他们杀鸡。这几年他年纪大了,不去帮忙,但自家的鸡还是会亲自动手。空干净血的公鸡放到大盘中,倒入提前烧好滚开的水褪毛,只有开水才能毛褪干净,吃的时候不会影响口感。褪毛的时候,鸡毛被热水一浇,发出非常难闻的气味,每次都让我作呕,所以总是短的远远的。捯饬好的鸡上称一称,去掉内脏还有八九斤重呢,比外面卖的重很多。不光是重量,外面的肉食鸡在味道上也是没办法跟自家鸡相比的,因为是喂粮食长大成熟慢,所以口感劲道,肉质鲜美,鸡骨头硬质无比。这个公鸡,就是爷爷家给姥爷家的礼物,让我们捎回去的。
记忆是如此奇妙的存在,就像一股泉眼,一旦撕出一个口子就会源源不断流出清澈的泉水。每个人因为经历和记忆的差异成为完全不同的个体,我们每个决定每段路途,都会是记忆的投射。往事不同于回忆,能在回忆中沉淀的都是我们热爱的美好的事情,想起来脸上带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