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进这间盲人推拿店时,她正斜躺在一张脚按床上抱着一个平板电脑,平板电脑靠得很近。接待喊她上钟,她表现得不太情愿和不耐烦,也许是因为打断了她看平板,我对她的这种反应居然没有任何反感,不自觉地笑着得解围:不好意思,本来不用你上钟的,是不是!这时候我已经走到去往二楼推拿区的楼梯口,靠她很近,但我刻意地回避了直视。面对盲人的眼疾,我突然对自己的完整有一种莫名地罪恶感,无法去直视。
她的声音很年轻。她做了一些简单的准备,对我说她调一下时间,我回复:嗯。
我们就这样互相不再说话,她甚至都没有其他技师那样例行询问:这样的力度可以吗?
然后……我们还是没有说话。
然后……我说话了。我问她:你视力似乎还行?她说:不行,天生的只有零点几(她的音调听起来更象在说:不行!我的视力只有四点八!)。我说:我看见你在看平板。她的声音里带着笑说:我基本是贴在眼睛上看的。我说:看你可以自己独自走上走下,应该日常生活都是没有问题的,这还是会方便很多吧。她说是。我说那你应该爱惜你目前的视力少看平板哦……
然后……我们又没说话了。
然后……我忍了很久,憋着的那句话还是问她了:你恨过你父母吗?她很平和地回复:怎么会呢,他们也不想的。我们比意外失明的人好很多了,他们更可怜很多人走不出来连话都不说的,我们反正从小就习惯了这样……我问她:你有小孩吗?她说有,七岁了……然后,我们就顺着就又聊了一些关于她结婚生子的事,她说当时年经不懂事也是运气好。如果是今天,她是断断不敢生孩子的,因为天生的眼疾的遗传率是50%,不想害了孩子……说到孩子,同是母亲,我懂她说的“年轻不懂事”。
“不曾拥有”也许会是人生的遗憾,但摧毁人们的从来都不是“不曾拥有”,而是“失去”——拥有后的彻底失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