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很厌恶他,很烦他,甚至于很恨他。所以当母亲把电话递给她时,她感觉胃里有什么东西在顶着她。她把电话放在耳边,然后他的话就从电话那头脚软地跌了过来。他似乎又替老板挡酒了,话语醉醺醺的,歪歪扭扭连不起来。
——呵,他也只会这样,也只能这样。她觉得厌恶成了气蛤蟆,稍稍一碰就会气得肚子老大,有时她挺希望那个肚子大得爆掉的——虽然很恶心,但是以后就再也大不起来了。
她把电话从耳边拿开,恹恹得拎着它,看着他分不清东南西北的话语断断续续地爬出话筒上密密的小洞——嗡嗡哝哝,像是冬天塞满鼻涕的鼻子。
她靠在灰头土脸的墙上,看到母亲愣在厨房里抽烟,小铁锅里熬着什么,开了,大声叫着。她一直不知道该用什么拟声词来形容水开的声音,但是她每次听到水开就会想到茶碱,这是很奇怪的反应但又很合理。似乎早就开了,小铁锅开始往外吐水,有点七窍流血的感觉。深紫色的火焰被浇得“滋滋”的。白色的水雾腾腾得往外冒,和烟雾混在了一起,拉拉扯扯。
“开了。”她的声音透着不耐,却是温温的。母亲听了身体打了个颤,像是被吓到了,反应过来后立即手忙脚乱,其间被烫到了手,闷着声音“嘶”了一下。
她有点倦了,像是有个人在使劲得往下拽她,无力得很。她把电话再次放到耳边——那边已经很长时间没说话了,好像是睡着了——“没什么事,我挂了。”刚把电话拿开时,那边的声音忽然冲过来,“江晨!”
“江晨……江晨……”他不停得唤着她的名字,声音低低的,像是呢喃。“做什么!”她突然很烦躁,心里闷闷的。
“从小窗户可以看到外面的月亮吗?”她听了不禁抬头看向窗外,冷夜里悬着的满月惨白惨白的。
“你还记得那棵十五月亮下的大树吗?被月光照得白银银的……你问我那是什么树……”她的喉咙开始发紧,“那时我说我也不知道……小晨”“啪”她把话筒扔在了电话座上,连同他没说完的话一起。她瘫软得沿着墙滑下来,跌坐在地上。心里憋屈得狠。
十五的月亮……底下的那棵树……十五的月亮……
她抬头看着窗外的满月,已经移到窗户的边际,被遮住了一小半。她死死得咬住牙齿,把喉咙遏住——那里有声音颤抖着相撞,事故连连,状况惨重。
……她忽然之间很恨他,从没这么恨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