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个来自农村的90后,之所以这么说自我介绍,是因为身份背景跟我今天要谈的那个女孩有着很重要的关系。那个女孩有着很喜庆的名字,新春,是我儿时的玩伴。一样贫苦的出身,一样美好的年纪,只是如今我们走上了完全不同的道路——我是个可以独立赚钱养活自己的上班族,她则成为了两个孩子的妈。
新春的爸妈不是她的亲生爸妈,她的亲爸妈是同村的一户黄姓人家,因为孩子太多就把新春送给她现在的家庭来养。这是新春懂事以后就知道的,想必是她的养父母告诉她的。而我知道这件事,则是新春告诉我的。我当时惊诧于她讲述自己身世时那种云淡风轻的态度,那么冷静,没有怨恨,没有痛苦,仿佛就像在讲述别人的故事。我当时不是很能理解她的态度,后来我才明白,那是一种看破世事,下定决心想逃离的毅然决然。
小学毕业之后我就很少见到新春了。我因为成绩优异被县城的中学录取,新春则和村里大多数的同学进了乡镇唯一的一所中学,普通班。当时还是分有普通班和重点班的。普通班的孩子自然成绩是比重点班差一点,更重要的是,班里的学习风气也不如重点班浓烈,用现在的网络用语来描述,甚至可以说是很“丧”了。也许是知道自己不会在读书这条路上走到底,所以他们格外相信“读书无用论”,只想混过初中三年,然后跟着村里的大哥哥大姐姐们去广东,进厂,打工。这是村里大多数人的归宿,我不知道新春的归宿是什么。
最后一次见到新春是初中毕业之后,当时我刚刚收到区里一所示范性高中的录取通知书,忙着入学前的预习。有天,新春突然来到我们庄,虽然我们都是一个村子的,但属于不同的庄,相隔还是有一定距离的。新春说她是来探亲的,顺便来看看。我不知道她的亲戚是谁,也没有细问,毕竟好几年没见了,大家说话也一点小心翼翼。后来她问起的中考成绩,于是我也顺势打探她的近况。她中考考得并不理想,连县城里录取分数最低的高中都进不去。“我想叫班主任帮我去问问看能不能走个后门,虽然我成绩不好,读高中没什么用,但有个高中学历出去打工工作会好找一点。”新春这么跟我说。原来新春是渴望读书的,可是她同时也知道自己是不可能再读书了。“我真的很羡慕你,你以后一定会很有出息,因为你能读进去书。”我不知道还能跟新春说什么,好像说什么都无济于事。
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道路,就像我知道我的道路就是好好读书,将来找一份稳定的工作,养活自己,养活家人。而新春呢?她好像知道自己的道路是什么样的,但是她又不甘心。不甘心又能怎样呢?我们总以为自己的能力很强大,可是到头来还是得按照命运的安排乖乖行事。
后来,我跟新春再无接触,只能从别人的嘴里听说她的近况。听说后来她被补录进了县城的那家高中,可是最后学不下去,还是辍学去广东打工了。进厂不久就跟厂里的一个男生谈起了恋爱,再后来就是未婚先孕,然后结婚。这些都是听说。又过了几年,社交软件流行起来,我也被儿时的玩伴拉倒群里,于是才有了新春的联系方式。时隔多年,新春的社交软件都是孩子的照片。孩子会走路了,会说话了,生病了……家长里短里透露出满满的幸福。前年,新春又生了个女儿,凑成了一个“好”字。新春的婆家在湖南农村,生活虽贫困,但知道婆婆丈夫对她都很好,我也就放心了。
我不觉得现在自己有多幸福,毕竟幸福对每个人的定义都不一样。我只希望每一个“新春”都能够拥有属于自己的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