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三年婚变
乔伊穿着一件紧身藕荷色连衣裙,裙子的下摆被风吹地晃晃荡荡,好似一片荷叶在半空中飞舞。她乱糟糟的头发用一根皮筋松松地绑着,汗珠一粒一粒地从额头落下,纤纤玉手正在整理着她和儿子的衣物。
房间乱成一团,门窗都敞开着,如果没有找到人,可能你会以为进了垃圾处理厂。衣服、裤子、丝袜、撕成几瓣的笔记本和被撕毁的照片、打乱的相片框、碎玻璃渣子、被剪成一条一条的床单铺满了一地,沙发上面的皮面都被扎了几个大洞,茶几上的杯子也成了玻璃碎片。
乔伊从废墟中挑了几件女人和小孩的衣服,卷成一卷放到了行李箱里,箱子装得太满了,拉锁挿咧咧的张着大嘴,怎么也不愿合上。乔伊皱着眉头用大腿用力压着箱子盖,手也不停地把从箱子口挤出的衣物塞回去,挣扎了几次终于把拉锁完整的合上,用密码锁锁住了拉锁扣。
几只蟑螂轻快地钻进了纸堆里,它们正努力的死咬着纸张和相片,那些昔日的美好时光所留下的纪念,如今却成了蟑螂们的美食。看到相片碎片里那张俊俏的脸庞,两行泪水顺着乔伊的鼻子缓缓流下。
再见了!
——乔伊心里暗想,她从杂七杂八的衣柜里翻出一件洋呢大衣,掸了掸衣服上的鸡毛(枕头里面的毛)披在了身上。她拉着行李箱从卧室艰难地步入客厅,行李箱的四个小轮子在满地杂丛中开出一条“小路”,车辙印在了落地的床单上,成了两根永远也抹不掉的伤痕。
穿好鞋,乔伊轻轻拉开门栓,回头望了一眼生活了三年的地方,回忆一幕幕涌上心头,她不敢再继续想下去,赶紧回头带上了门,重重地一声“咣”,关上了乔伊的希望。她大步走到电梯口,现在的她只想赶快逃离这里,把这三年的经历从脑海中抹掉,逃到一个陌生的地方,重新生活。
一辆红色出租车停在了路口,乔伊从车里下来,司机热心帮忙把箱子从后备箱拎出来,乔伊向司机道谢,拖着箱子往胡同里走去。她现在心里很忐忑,马上就要面对父母了,手里的离婚证要怎么解释,只是借口自己工作忙没办法照顾孩子
,才把儿子送到父母那里住几天,可是,现在突然要跟父母说自己将会带着孩子远赴重洋,可能以后再回来的机会也越来越少,虽然自己已经买好了四张机票,但是,她不敢确定父母会不会跟她一起走,越来越多的思绪犹如万千蚂蚁在撕咬着她的心脏,痛苦的情绪再次袭来,可是,这次她决定要坚强勇敢地面对所发生的一切。
这里是乔伊婚前一直居住和生活的地方,乔伊和父母都是外乡人,父亲是普通的工薪阶层,母亲没有工作,高房价使得他们远离了小区搬到了城中村居住。在这个村子里,楼与楼之间的距离很近,如果一辆出租车驶进来,那么行人将无法通过。每栋楼之间的小间距里都摆放着绿色的垃圾桶,垃圾桶外丢着几个装得鼓鼓的塑料袋,野猫会突然一下子从垃圾箱里跳出来,嘴里叼着剩鱼骨或是菜市场丢弃的猪小肠之类的杂碎,却从来不见野猫嘴里叼着死老鼠,似乎在这里,猫和老鼠互不侵犯,野猫在垃圾箱里翻找实物,老鼠就在靠近垃圾箱的水管子上攀爬,不管爬到了哪家没关阳台门窗的,它们都会偷偷地溜进去,寻找新鲜的食物。
就是在这里,乔伊欣喜地披上了嫁衣,穿过脏乱的小道,坐上了驶往教堂的林肯加长,胡同里的人们都用异样的眼光看着飞出贫民窟的金凤凰,小孩子们争相打量着挂着喜字和拉花的婚车,新郎站在车门边,观望着渐行渐近的新娘,幸福的喜悦充溢着新婚夫妇的脸庞,新娘的父母眼里噙着泪水,脸上却是无比的欢心和安慰。年近半百的老两口,辛苦了大半辈子,为养育女儿含辛茹苦,女儿风光地出嫁怎会不让父母高兴呢。
路过每一处,当时的情景都像幻灯片异样,一幕幕从乔伊的脑海中飘过。而今她黑着眼眶、嘴唇发紫、面容枯黄、瘦骨嶙峋,走在街上,邻居们已认不出她就是那个曾经风光出嫁的姑娘。
年迈的父母依然没能搬出这里,每天父亲还要朝九晚六地工作,母亲忍着病痛还要步行二十分钟到菜市场买菜,然后咬牙爬到七楼回家。这令乔伊感到深深的自责,自己嫁入豪门,却没能为父母改善生活条件,连一个设施齐全的小区里的房子都没能买下给父母住,真是应了那句老话:钱再多也是人家的。如今还不是一样被净身出户,这三年对乔伊来说又能意味着什么呢?她不敢再往下想,未来将会怎样,这谁也说不好。
乔伊提着箱子一步一步地从一楼挪到七楼,哼,原来走楼梯这么累啊!
梆~梆~梆~
妈~给我开开门~我是乔伊!
乔伊砸着门,有气无力地喊着。
来了~来了~
母亲拖着鞋跑了过来,赶紧给女儿开门。
门一开,母亲的脸庞映入眼帘,乔伊控制不住,“哇”地一声哭了出来。乔伊哽咽着,母亲搀扶着她坐在了沙发上,把行李箱放在靠门的位置。母亲抚摸着乔伊的额头,泪水也止不住地往下流,待乔伊情绪稳定后,母亲轻声的问道:“伊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上次送宸儿回来的时候还好好的,怎么现在成了这个样子?”
乔伊用大衣袖子擦干了眼泪,瑟瑟发抖的嘴唇轻吐出几个字:“妈,我想好好睡一觉,太累了!”说完,乔伊便倒在了母亲的怀里!
当乔伊睁开眼睛的时候,她已经躺在了医院的床上,手上打着吊针,身上穿着病号服。她看着天花板,却怎么也看不出天花板的颜色是什么。不一会,父母和儿子的脸庞映入眼中,父母眼中满是泪水,母亲推了父亲一下,道:“快,快去叫医生,伊伊醒了!伊伊啊,你终于醒了,呜呜呜~”母亲哭着说:“你都已经昏迷了三天三夜了,谢天谢地,我的女儿没事了!”儿子也红着眼睛,用那稚嫩的小声叫着:“妈妈,妈妈……”
乔伊想说些什么,可是话到嘴边却怎么也说不出来,只能又闭上了眼睛,等待医生的到来。医生随着父亲进入了病房。
“乔伊,能听见我说话吗?如果听得见就睁开眼睛!”大夫用他那充满磁性的声音说。
乔伊慢慢睁开了眼睛,把头扭到了声音来源的方向,她的眼里充满了未知和迷茫,她看着眼前这个中年男子,心里却不确定他到底能不能治好她的病。她明白自己得的是什么病,如果是个感冒发烧,或许医生可能帮忙,但是心病恐怕是医生也治不了!
深秋的早上是那样地冷酷,一阵风从窗户里吹过,洁白的窗帘随着秋风起舞,躺在病床上的乔伊,微微睁开双眼,她透过窗户,找寻到从前的回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