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点都不喜欢自己。”80大朋友在某次聊天时对我说。“我也是。”90小朋友我想都不想就附和,想想在千千万万的平凡人中大概没几个能够真心喜欢自己的全部吧。
我小学起就不喜欢自己,因为妈妈总是对我很凶,我很怕自己太笨做错事也不知道,她又要骂我。可大了,她却告诉我,我小时候太皮,不骂不打,现在就猥琐发育了。可明明在我的记忆里,所有的大人都夸我文静懂事不爱闹不贪玩。大了和我妈平起平坐后我发现,我被打是因为我妈有强迫症,任何东西达不到她标准的,那便是有原罪。那时我开始明白不喜欢自己可能来自于别人过于完美的标准。
上初中住校,一个星期回家一次,远离我妈,我还是不喜欢自己,这次正如我妈不喜欢我一样,我的同学们也不喜欢我,我融不进去。所以我总是低着头走,自己去饭堂自己去跑步自己去图书馆,人多的地方就是我的灾难区,我害怕听到周遭有人小声说话的声音,我会怀疑他们在议论嘲笑我。我知道自己脚是平足,穿鞋子很丑;我知道我从小体育好打篮球跑长跑,晒得像块黑炭,身材也壮得没有一丝女人该有的娇小模样,那段时间我连路过能照出人像的商场橱窗也不敢多看一眼,因为我似乎听过别人说,我长得像一只猩猩。那时候我认为,一个女生天生就该清瘦漂亮,而漂亮的女生就只能是白皙皮肤平刘海,身高不过1.58米的娇小可人模样,而达不到以上标准的女生全是被嫌弃的,带有原罪。后来快毕业,有同学跟我说,你太不合群,大家都不怎么敢靠近你,而对我糟糕的外表只字未提。这次我明白,不喜欢自己可能还源于给自己定下过于完美的标准。
毕业出来工作后,我依然不喜欢自己,这次没谁不喜欢我,因为大家都忙于自己的事情,没谁有那闲工夫去关注我。初中的生活我早已释怀,可是却也让我留下了阴影,我害怕待在很多人同时在的密闭空间里,即使每个人的工作空间都被挡板隔起来保留了私人空间,我依然会在手头无工作后局促不安。最终我以各种借口辞了职,回家工作。家里工作的确没那么多限制,相对比较自由,只是亲人间的小本生意总是不会把账算得太清,我不缺钱用,也从来没有过一份工资,也就是说我的财务并不独立,还得在没钱用的时候向我的老板也就是我的爸妈讨钱。但也因为这样,我的工作就变得难以启齿,尤其是当别人说着自己在哪里高就,然后强调是自己挣的钱,每个月还给家里汇钱多少时,就感觉自己被甩了一个很响的巴掌。别人能给自己父母汇钱,我钱都是父母给的,难道我拿了还要再还回去不成?我自问在别人上班时,我也把同等的时间精力花在工作上,甚至慢慢解放父母的劳动力,自己可以正常运转这一盘小本生意,钱我拿得心安理得,可为什么还觉得自己是一个带有原罪的loser。有次朋友一句戏言称我为:没钱没房没车没男人的四无女人,还问我能有什么。这句戏言却深深扎进我的心窝,这可能只是一句戏言,可谁又知在别人心里这不是一句戏言呢?我开始反复问自己,成功是什么,是有钱有房有车嫁给个事业成功的男人嘛,只能有这一种定义嘛?而人与成功之间又有什么关系,生为人,是否就必需追求功成名就,就只能有这一选择嘛?我又问自己,你过得好吗,我回答自己,我吃住正常无压力,正常工作,规律作息,8小时工作时间外闲暇时间多,可以干很多自己想干的事情,并不差。可我做的事情也仅是在娱乐自己,无太大目的性,也就是与功成名就无太大关系。我在想若我没给这世界添麻烦,不想功成名就,只想游戏人间,自由自在,这是不是也是一种不上进的原罪。我曾问大朋友我有错吗,大朋友回答我:“其实我有想过,漫长的人生只是在不断尝试各种体验,若你心里想要的是这样简单的生活,那便无错,因为你只是在做另一种体验,没差。”后来我明白,不喜欢自己可能来自这时代给人定下的完美标准。
去年我从公司辞职回家,在家像废人一样呆了一个月后主动提出去父母店里工作,因为我的生活需要一个精神寄托一个平衡点。那时与父母工作,在身为子女的同时多了员工这一身份,一时与父亲的关系很僵。父母过于陈旧的管理方式与我格格不入,我照顾不好我自己,也处理不好生意上的事情,更厌恶去参加所谓的“同学聚会”,我打从心里瞧不起这个别人眼里重新被豢养在家里的自己。我感觉生活、自己的发展以及与父母的关系,没一样在往我期盼的方向发展,而我对此无能为力,甚至心里在挣扎,行为却抵触任何改变,像陷入了一个恶性循环。那段时间我情绪很不稳定,暴躁容易跟人争吵,容易失控流眼泪,更加不敢看镜子里的自己,因为自己越来越丑陋了。
也许是人自有的自愈能力,也有可能是人逼到绝境的求生本能,我接受了一切,也许称之为麻木更准确。我不是突然间的接受,而是被内心和行为的不一致逼到喘不过气后,逼着自己做些什么来打破这个恶性循环的平衡,只有做出不一样的举措,得到世界不一样的反馈,这个压抑的平衡才能被打破。
我抛开了所有的标准,所有的原罪理论,不再思考我在家里工作,这么一个工种是否会被社会尊重,又会有怎样一个地位,我没时间去思考这些无用的问题,我得好好工作去保证生存,以及换取与父母的友好共处,以及些许的成就感。我没精力拯救全世界,讨好全球人,但我有必要让身边爱我的人开心快乐,以及一辈子都会与我为伍的我自己。就这样一点一点正视现状,无视我能无视的,专注我能专注的,不择手段改变我能改变的,通过很长的时间去把麻木变为心甘情愿的欣然接受。
工作上父母不认可我的理念,我就抱着尝试的态度自己忽略父母对我无效率行为的抱怨,自己出钱出力去执行我认为对的措施,可行就坚持不可行就废除,而有了结果父母就会接受,同时也检验了我的想法,而不再是庸人自扰。至于我能力之外不可改变的现状,我接受并且是毫无异义心甘情愿,这样反倒让我做事情变得简单而有效率。
某天我迎着光看镜子里的自己,发黄的皮肤,凹凸并不光滑,毛孔粗大的脸庞,偏高的颧骨,很辣眼睛,我对自己说。可这次我并没走开,就这么端详自己的脸,安静的细致的看每一分轮廓,每一个毛孔,每一个红肿的颗粒,厚嘴唇,扁鼻子,内双的眼睛,看着看着镜子里的人变得既熟悉又陌生,我再问自己如果你不是她,你觉得她很丑吗?这次的回答是:“不是漂亮的人,但也不丑。”我不自觉地上扬了嘴角,这次看镜子里的自己,竟觉得还挺顺眼。
慢慢地感觉打破了与自己的隔阂,甚至会光着身体看镜子里自己的身体,看着腰上的赘肉,看着生活在我身体上打造的每一点痕迹。我正视了人类本就不完美,那些瑕疵是天生的,比如老了会长法令纹,上火会长痘,近看会看到毛孔,女生腿上也会长毛,中年的父母腰上会有赘肉,即使你以后有了另一半,你也会顶着很淡的眉毛,无神的双眼,偏黄的皮肤与他面对面,真实的生活本就不是一本华丽的杂志封面。这一刻我接受了自己,试着了解自己,并与她友好相处,变得亲密。
但自己告诉我她还是不高兴,我虽然变得不看重外表以及别人如何看你是否是个有成就的人,但我依然渴望自己能变得更好,我接受自己后,开始想做些事情来换取自己对自己的认同,让自己喜欢自己。
我要求母亲每个月给我固定的工资,不再是没钱就问她要。工资按按市场水平给,在我没有给这生意带来更多额外利益前,我没资格求多。甚至我在寻思,如何可以给自己开个副业。这样我也有存款了,即使很少,那至少是财务独立的第一步。
我并不是娇小可爱的女生,我依然记得我把粉色衣服穿在身上时,镜子里的自己是有多土气和皮肤黝黑。所以某个星期六,我把自己关在房间里,把不常穿不适合的衣服全都扔了出来。害怕妈妈说我浪费,当天晚上我就拖着一大麻袋的衣服丢进了爱心捐献箱里。当我再看衣橱时,一眼能看完能选择的衣服,只留下不要的,摒弃不需要的,那是一种何等轻松痛快的体验。从此我不再乱买衣服,并大胆尝试各种真正合适我的风格,当减去这部分不必要开支后,我还为每个月能多存些钱进我的小金库而偷偷开心。
无视别人认为你该做的,摒弃不需要的,只关注我想要并喜欢的东西,慢慢的我有了一种从未有过的感受——我终于成为了我,我的灵魂和我的躯壳最终统一在了一起,那一刻我是自由的,我生活的节奏终于被自己掌控了。我开始明白,喜欢自己需要从心,也就是怂,对自己怂,按照她说的去做,立刻,不拖延,像对待女王一般去遵守她的命令,而不是当她难过求救时,你好像对待乞丐一般残忍把她踢向一旁。
现在我依然游走在喜欢自己和不喜欢自己之间,太多事情不是一蹴而就的,而是个漫长的过程。但如果我还能保持自己的理智,我还是会选择喜欢自己,因为相对喜欢自己,不喜欢自己是件太过容易的事,你只需在自己伤痛欲绝时再在自己胸口上开一枪,当自己无助时,再指着自己的鼻子谩骂卑贱,毫不费力。而喜欢自己,则是个漫长而痛苦的过程,你需要直视自己最深处的丑陋,最不愿面对的无能,然后耐心地把你迷路的灵魂带回你的躯壳。
Ps:以上言论无对错判断,只是90小朋友我的自我剖析。只希望每一个在挣扎的人能看到在世界的另一个角落,有个人也在挣扎,你并非奇葩。希望我的文字让你感到一点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