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路上,谁不迷惘

2200年前,一辆破旧的牛车在夕阳的照耀下沿着破败的小路缓缓而行。

牛是黄色的老牛,弯弯犄角与缓慢的步伐在说着它老迈的事实。车是破旧的车,随路起伏,吱呀之声表明着此时的状态。一个浑身是灰尘的中年人仰面躺在车厢里,抱着一坛酒,醉眼惺忪着望着天空。一坛坛的酒堆在他的旁边,在这破旧的车厢里。

路已经到了尽头,前面已经没有了路,老牛自然停了下来,对着眼前没膝的茅草欣赏不已。中年人抱着酒坛从车厢中爬了下来,看看天,望望远方,喝一口酒,坐在地上,嚎啕大哭。

阮籍,魏晋风流人物。在他的路上,看不来未来,看不到前方,身边没有朋友,甚至往哪里走,也没有方向。迎合司马氏他是不愿的,只是不迎合又能怎么样?路已经没有,满心迷惘,不知道未来的天下会是谁的天下,未来的自己还能否一醉以避是非?没有了前路,在醉中逃避,于是史书中便有了“穷途之哭”,于是迷惘也就成了坚定。

寒来暑往,暮去朝来,几千年的历史长河涌现出多少风流人物,志士仁人。似乎他们一出生便意志坚定,选择正确,矢志不渝地为理想而奋斗。可是谁在路上不迷惘?于是便有了杜甫的长安困居,有了辛弃疾的挑灯看剑。我们不能回溯历史长河,去看一看,听一听那些志士们是否在某个时候也曾经寻不到前路,也曾经在岔路口驻足徘徊,也曾经怀疑多年来为之奋斗的目标实现的可能与坚持的意义,但是历史终究告诉了我们结果:他们在迷惘后坚定,这才有了历史中这些照耀千古的名字。

无论达官贵人还是贩夫走卒,每个人在自己的一生中都会面临无数次的选择。有人选择了正确的方向,于是成为了想要成为了自己,有人选择错误,于是成为了当初那种讨厌的模样。

无论选择的正确与错误,又有谁可以说在一生的选择中,从未迷惘,从未彷徨?不过是在迷惘之后,清晰了方向,在彷徨之后,选择了远方。

现实中的掣肘太多,前行一步,要这种经历,要那种资格,还有某种证书不可或缺,名额充足。其实终会有一条前路,不要经历与资格,不要证书与名额,需要的不过是迷惘之后的清醒,彷徨后的远方。

遥远的北方有一个朋友,处于尴尬的35岁。正是上有老人要养活,下有孩子要养育的时段。他在工厂里当法律顾问,妻子在一个在学校当老师,处于不好不坏,不上不下的尴尬阶段。未来已经不再神秘,也没有了别的可能,改变的代价太高,不变最是舒服。

他最后辞职了,去了一个律师事务所,留给了以前一串坚定的脚步声。

他和我说,纠结是他那两年最大的感受。辞职还是待在原地的纠结让他暴瘦30斤。一边是对未来的不甘心,不想再那样混吃等死;一边是上有老下有小的压力,辞职后无力支撑家庭的风险。他现在过得很好,虽然很忙,但是很有意义,做着自己喜欢的事,拿着以前不敢想象的工资。

在外人看来,敢在这种年龄,在这种状况下辞职改变,是魄力的体现,是对目标的坚定,是对人生规划的坚守。只有自己知道,他有多少次夜不成眠,一遍又一遍地想象着一家人生活无着的状况如何承受。每一次的想象,都让他迷惘,每一根烟的燃烧都让他坚定方向。

又有谁可以说在一生的选择中,从未迷惘,从未彷徨?不过是在迷惘之后,清晰了方向,在彷徨之后,选择了远方。

阮籍的酒坛与哭声,是当时人眼中的张狂,是他自己的迷惘,是史书中的坚定。朋友的失眠与烟草是别人眼中的魄力与自己心中对失败后果的承担。

在路上,谁不迷惘。史书给我们更多的是结果,而不是过程。矛盾,犹豫,徘徊,彷徨,是人性与人心的短兵相接,是苟且与远方厮杀不休的战场。迷惘之后的放弃,是世界本来的模样;迷惘之后的坚定,是给自己一个机会成长飞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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