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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一章 眉目如画（第六章）流年
前情提要：小银子如愿嫁给了张孝诚，张孝诚如愿步步高升。但是故人心易变，当二房都娶进门时，不知道还有什么需要遮掩。
“夫人，今天用镶宝凤蝶盘花鎏金步摇还是玲珑点翠草头虫镶珠宝簪？” 侍女巧手挽了一个抛家髻，然后拿着拿着一支步摇一支簪子问她的主子。
小银子看着铜镜中的自己。肤色发暗，眼角的皱纹用了再多的脂粉也遮不住；鬓角的几根银丝没办法像发髻里一样藏起来，只得明晃晃地在外面碍眼；还有那疲惫的眼神，是她活了几百年都没有在自己眼里看到过的。
现在想来，是很久没有仔细端详过自己了。一个女人，怎么会不在意自己的容貌？修仙几百年，小有所成的时候这张脸就留在了十六岁最好的年纪，虽说不是倾国之貌，也新鲜娇嫩，好像掐一把就能掐出汁来。
没错，她堕仙的时候做好了和张孝诚一起慢慢变老的准备。爱一个人最好的证明是什么，不就是愿意和他一起慢慢变老吗？可是从什么时候起，她的夫君开始嫌弃自己这张渐渐老去的脸了呢？
是天和四十年纳了第一个妾的时候？还是更早？她不知道，也不愿意去回想。如今这张脸，本该是三十出头，却生生到了四十有余的模样，就算是自己也会不喜欢的吧。既然如此，还戴这些繁复华贵的发饰做什么？还嫌看上去不够老？
小银子摇摇头：“不必了，换个简单些的吧。”侍女咬唇纠结了一会儿，还是忍不住说：“今天是二夫人给夫人敬茶的日子，夫人还是打扮得正式一些好。”
小银子想了想，侍女也是为了她好，二房进门第一天拜见主母，是要来个下马威的。“好吧，由着你，不拘哪支都是好的。”声音平平静静，听不出情绪。真是个合格的主母了。
大朵牡丹正红落霞软烟罗的上裳，逶迤拖地绣文锦百褶撒花裙，身披金丝薄烟霞影纱。端的是雍容华贵，气度无双。用脂粉仔细打理过的容颜，掩盖了岁月的痕迹，点染出不怒自威的气势。走到落地的穿衣镜前端详半晌，小银子对着镜子里的自己点点头，很好很好。很好，没有半点当初的模样。
二房柳氏，刑部尚书柳大人的庶女，知书达理，温婉娇美，很得张孝诚喜欢。柳大人跟他的恩师许大人一向交好，迎娶柳氏也让张孝诚在许大人面前的形象又亲切了不少。既年轻貌美又有得力娘家，柳氏自然觉得自己在小银子面前不需要低半点头。
然后，她就看见了一身正红的小银子。正红，只有正室才能穿的颜色。柳氏恨恨地攥着她那件合了喜事的彰显新妇身份的银红色的衣衫，不甘不愿，咬牙切齿。
但是马上，她又开心起来，因为张孝诚在私底下握了一把她的手。这是在给她底气呢，叫她不用畏惧那个老女人。
自从二房进门，张孝诚便连面上功夫也不做了。左右所有人都知道，他的原配妻子是临安一个小商户的养女，身份本就上不了台面；又多年没有孩子，好容易有一个，还是个不祥的死婴。这样的妻子，张大人在飞黄腾达之后非但没有嫌弃，而且还十分敬重，头几年还拒绝纳妾，现在到了这个地步仍旧没有休了那妇人，而是无奈委屈柳家小姐为二房。天哪，如此重情重义的男人，真是天下丈夫的典范。
小银子不知道她那成为典范的丈夫到底在背后是怎样说她的，她自己不能失了身为正妻的格调。这不，听说柳夫人进门三个月便有了身孕，她比谁都高兴。准备吃食，准备大夫，准备小衣裳，连稳婆和奶娘都备上了。
不管有没有人领情，面上功夫总要做足的。人啊，只要一张脸。怎么又是脸？
当听到柳氏跟她的贴身丫鬟商量怎么神不知鬼不觉地弄死自己然后当上正室的时候，小银子竟然半点都不意外。
相反，她甚至面带微笑，从从容容地跨进柳氏的屋子：“还是妹妹这里热闹。姐姐我那屋子，如今都没有半点人气了。”好整以暇地瞧着柳氏如画的眉眼变得僵硬，又接道：“希望我死的人很多，二夫人不妨跟雪姨娘她们好好商量商量计划计划。”
“二夫人”三个字咬得极重，字字句句都是将柳氏跟妾室相提并论。自认为与正室平起平坐的柳氏怎么会坐以待毙，很快就与小银子吵了起来。
已经分不清到底是谁先动的手，侍女们想拦又不敢拦。柳氏也许是心急自己的孩子，也许是恨到了极点，总之，抄起身边针线盒里的一件锐器就往小银子胸口捅去。
剧痛从胸口传来。是一把剪刀，差不多捅在了心口。柳氏怔在当场，捂着肚子慢慢坐下去，滑坐到地上。
张孝诚闻讯赶来的时候就看见柳氏面对房门跌坐在地上，小银子背对他站着。认定是小银子因为二房怀孕而怀恨在心，推倒柳氏要谋害他的孩子，二话不说，上前一步就给了小银子一耳光。
小银子好像还懵着，耳边嗡嗡作响。胸口还疼吗？突然感觉不到了。剪刀牵扯着跳动的心脏，脑子似乎不转了，天地都静止了。不知从何处传来的钝痛让浑身都疼起来，疼得麻木。
血还在不停地流，染红了她最喜欢的天水碧的衣裳。好像是很远很远的记忆了。好像还是那个长生不老的仙子，还在风月殿里整理着总是被翻乱的情缘册。到底是为了谁堕了仙？到底是为了什么放弃了不老的容颜？
你听到了吗？那个她视为丈夫的人一声声的控诉：“妖物，你害我十余年还不肯罢休，还要祸害我的子孙吗？你看看自己那张丑陋的脸，忍了你这么多年……”
到底是心口更疼还是脸上更疼？十余年汲汲营营换来的是什么？
妖物，妖物。好，好得很。一念成佛，一念成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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