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初的时候买了汪曾祺的《五味》,不厚的一本册子,只看书名,大略是一本和吃有关的散文。第一次知道汪曾祺还是在初中,记得有一篇《陈小手》,那个时候只是觉得这个作者很了解女性的生产过程,不然也写不出那样精彩的接生过程。除此之外对于汪曾祺和他的作品再也没有什么了解了,直到最近读完《五味》。
一本关于生活的散文集,内容大都与饮食、创作、儿时生活、关于恩师或是长辈的回忆,很多篇散文也应该在其他的地方都刊载过。其实中国的文学界一直都不缺会做菜,懂生活的名家,梁实秋的“雅舍”系列便是一个例子。但是汪曾祺却和他们不同,他写美食,也会做美食,甚至因为厨艺不错还曾在台湾地区备受关注。关于做菜,“荤菜素油炒,素菜荤油炒”该是他最精炼的总结了。这本集子里随处可见他谈论美食,有高邮家乡的咸蛋;有江浙一带的腌笃鲜、拌干丝;也有川渝等地的麻婆豆腐。因为曾在西南联大生活七年的缘故,他对昆明的小吃也是熟捻于心,比如深受刘文典喜爱的宣威火腿,还有卖价低廉但是口感极好的汽锅鸡。与其说是在怀念家乡、江浙、昆明的美食,倒不如说是怀念过去的那些日子。进了京城的汪先生在偶尔在家做菜待客,最知名的应该还是他自创的“塞肉回锅油条”,只是读来就能口舌生津。于是摘录其中的一段做法写在下面:“油条切成寸半长的小段,用手指将内层掏出空隙,塞入肉蓉、葱花、榨菜末,下油锅重炸。油条有明矾,比春卷更有味,而回锅的油条更酥脆。”大概我们学了这么多年的语文,所说的文字有张力指的就是这样吧。
除了写吃,书里还有关于恩师沈从文和自己父亲的篇幅,写到父亲时,有这样一段:“我十七岁初恋。在家里写情书,他在一旁瞎出主意。我十几岁就学会了抽烟喝酒。他喝酒也给我倒一杯。抽烟,一次抽出两根,他一根我一根,他还先给我点上火。”偌大的中国能跟自己的孩子相处至此的父亲想来也不是很多了。“多年父子成兄弟”,一句话便道出与父亲的关系,在中国这个讲究礼仪纲常的文明之邦,这样的父亲不能说是前无古人,至少也是后无来者。
自由应该是汪先生能在日后取得那些重大成就的重要原因之一,儿时上午习字,下午玩耍,大学时期翘课泡茶馆,到了国家建立,即使在那些运动中也仍然过得坦然,虽然被下放农场画马铃薯,还是每天研究怎样吃马铃薯。用他自己的话说“随遇而安”,自己心里看的淡,自然对于身边的事也就不怎么在乎了。与老舍、傅雷夫妇还有众多在运动中不堪受辱自我了断的文人不同,汪先生和巴金先生都属于平静的性格,虽然面对一群流氓文痞和文盲的污蔑,也只是血压升高,但是很快便能放得下身段,于逆境中自得其乐。读他的书,感受得到的是一份宁静,不管是高邮的故乡,昆明的联大,或者是外出采风的景点,在他笔下都是一派很生活的气息。
一直很喜欢中国老派的那几个散文家,虽然读的作品不多,但是每一篇都是平淡的叙述,即使是有很深的感情,也只是一笔带过。曾经很痴迷余秋雨老师,觉得他的文化大散文有内涵有底蕴,更多的是敬佩他对于文化的传承和保护。那个时候觉得有觉悟的文人就应该走遍各地,奔走呼号,唤起平民的意识。但是读到汪、沈或是古华等人的散文小说,发现其实不必要那么激进,心不静,不管是做事或是作文都不会有很好的结果。碰巧今天看到了江苏一个语文老师花了数年的时间收集很久之前的语文课本的新闻,回想起之前看过的一个关于旧书修补的报道,会在某个瞬间觉得这样真好,做着自己喜欢的事,虽然不一定很赚钱,但是每天看着手边的旧书和案头的梅花,心情也会好很多。尽管只能是随便一想,心里终究是静不下去,所以不能像汪先生一样长久的坐在旧沙发里回忆、思索,成文。他说自己在联大的生活是“昆明七载成何事,一半光阴付苦茶”,大概是经过了七年的沉淀,最后才能静得下心去写就自己的回忆录。
“年年岁岁一床书,弄笔晴窗且自娱。更有一般堪笑处,六平方米做郇厨。”用汪先生的诗作结,希望看到这篇的朋友们能于奔忙中自得一份安宁,在帝都的雾霾中关照大家注意身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