恋爱可以自由,婚姻不能自由。这是姥姥给五个女儿定下的规矩。
老大是机灵鬼,从小心眼就多,硬是在姥姥的强权下上到了初中毕业,因为积极活跃文化水平相对又高,成了村里的妇女主任。她肯干又聪明,将村子里女性劳动力的积极性激发起来,为三县五镇的人工渠带来了新鲜血液。
因着表现突出被乡里推荐成了妇女代表,经常到处开会,在县里组织的一次联合大会上认识了男青年小陈,小陈高中毕业后去当了文艺兵,长相英俊,身条笔直。两人都是活跃分子,话题自然多,一来二去,彼此心生好感,这恋爱的事儿就定了下来。
姥姥定下的规矩不敢违背,二人地下恋情了三年决定捅破窗户纸,却没想到,姥姥听见这个消息甩手就给了老大一巴掌——花里胡哨的男人不行。
老大哭闹不管用,干脆被姥姥关进了猪圈。其他姐妹谁敢给放出去,就一起被关。
老大脾气倔,却也倔不过姥姥。一个星期后猪圈一点声响没有,老二吓得跑去找姥姥,老大晕倒了这才被放出来,她精神恍惚,在床上躺了三天,被几个兄弟姐妹劝说着妥协了,一个月后嫁给了隔壁村姥姥曾经一起打草的姐妹的儿子——小黄。
小黄是当兵出生,在前线受了伤,毁了容,于是退伍回了老家。因相貌丑陋,家里又穷,回家两年了还找不到媳妇,于是小黄妈妈跑去姥姥家哭,委屈地样子让姥姥心疼,于是直率地一拍大腿,“将我家老大配给你家儿子。”
迎娶当天,老大哭得死去活来,几个姐妹跪着求母亲不要这么心狠决绝。可姥姥下定的主意,几个人能改?
姥姥供了老大的两个儿子一直到成年,却仍然改变不了老大婚姻的不顺,夫妻四十几岁便开始分居,一辈子都在争吵中度过。
老二小学旁听生毕业,因老大“仕途”光明,终日忙碌,几个姐妹又年少,老二担起了一家子的生活重担。
她身子壮实吃苦耐劳,性格倔强,从来不觉得女人比男人弱。人工渠挑土的时候能干不服输,在生产队也算是个人物。有一壮汉不信邪,偏要挑战老二,下了战帖,生产队长来凑热闹,许下承诺:如果老二赢了壮汉,给同壮汉一样的工分。老二爽快答应,
比赛开始,老二一扁担两满筐土,挑起来一点不费劲,壮汉也是,但十个来回下来,壮汉顶不住了,脚步明显踉跄,最后直接累趴在地,而老二依旧健步如飞。
结果自然如预期赌注。自此老二成了整个生产队的“牛人”,谁干活不老实,吆五喝六的,便有人开玩笑,“去跟老二比试”,那人铁定服帖。
那次之后,壮汉和老二成了莫逆之交,壮汉除去皮肤黝黑,也算是个精神小伙儿,家中一弟一妹,都是壮汉供着上学,现在弟弟在北京当了大官,妹妹也在县城当了领导。一家子条件好了,壮汉却还是忘不了农民的本,挑人工渠,他是村子第一个报名的。
二人关系成了生产队的佳话,却不想传到了姥姥耳朵里,当天晚上姥姥便找了男人谈话,不知道撂下什么狠话,第二天男人便离开了生产队。
老二背地里哭得眼睛如核桃,却终究胳膊扭不过大腿,从此单身,哪个追她,也不同意。后来被姥姥许给了李家村的李大山。李大山人不如其名,一点都不忠厚老实,十足的“混混”,花衬衣喇叭裤大背头,整日混吃混喝,挑逗小姑娘。是十里八村有名的“臭流氓”,说到为什么嫁给他?原因就是,李大山的爸爸曾经在冰窟窿救过一名当兵的,自己的腿却因被冰划破救治不及时感染的被截了肢,落下终身残疾。
姥爷觉得亏欠老二,结婚时陪嫁了大衣柜和大马车,毕竟老大嫁给了能够养活一家人的军人,可老二却嫁给了手无缚鸡之力的“混混”。
老二婚后要拼命干活养活两个孩子,还有照顾游手好闲的老公,穷了半辈子。
老三从小有轻度智力障碍,干活是把好手,却不会处理人际关系,没有朋友,不会谈恋爱,姥姥便将她嫁给了同样智力有缺陷的小孙。
老三有障碍却不是完全的傻子,她知道自己的婚姻无法决定,但对方是什么样的人自己会判断。
几个姐妹劝不住姥姥,老大老二用自己血粼粼的教训质问姥姥,却换回了几个巴掌。
结婚当晚,小孙不知轻重,老三被送去了医院。姥姥花的医药费,怕老三营养不良,将自己戴了半辈子的一对金镯子留给了老三。
老三一生都想活得聪明点,却不想还是糊里糊涂的过了一辈子。
老四是家里唯一的高材生,高中毕业考上了北京的一所大学,姥姥认为“女子无才便是德”,高中的学历足够她谋生,何必继续浪费时间。于是在乡里的服装厂给找了会计的工作。
老四还算敢跟姥姥顶撞的,不愿当会计,只想上大学,顶撞的结果却被姥姥关进了柴房。老四聪明跑了出去,跟有暧昧关系的男同学私奔,两人相约一起上北京的大学。
二人以为计划周密,却不想还是被神通广大的姥姥堵在了火车站,姥姥不知如何找来了男同学的母亲,当着满车站的旅客,哭诉女儿不孝,痛骂男同学拐卖妇女,控诉男同学母亲教子无方。
人群中指指点点。
男同学母亲面色铁青,拉着儿子就走。
男同学也觉得面上无光,都不曾回头看老四一眼。
老四心冷,被姥姥拽着头发回去,老四跪在院子里,姥姥手中一把头发。
姥爷心疼地在角落里抹眼泪。
同月,心灰意冷的老四被姥姥嫁给了对门寡妇家的儿子,那儿子比老四大了七八岁,因着太穷个子又矮,始终找不到媳妇。
全村人都知道,寡妇的丈夫死在了前线,一个女人带着孩子太难。
老四结婚的婚房是废弃的柴火房,婚后姥姥花“巨资”给老四盖了新房。
老四一辈子争强好胜,结婚后也不闲着,生活过得还算富裕,但夫妻二人却连基本的对话都很少。
最小的老五是村里有名的“村花”,个子高,皮肤白,长得美,追她的人从村头排到村尾,却都入不了老五的“法眼”。
但一个男人除外。那是乡里新来的乡长,部队转业,年轻有为,干事有闯劲,有头脑,乡里先后被县里批了专项资金搞经济建设。
村花代替姐姐去乡里开会,遇上了“男神”,一见钟情。于是便开始了穷追猛打。怎奈“男神”只想搞事业,不想搞对象,多次婉言拒绝,可这怎么能打倒对自己颜值非常自信的“村花”老五?
村长告诉了姥姥,姥姥嫌老五丢人现眼,管教了一番,却没精力大管。
因为姥姥的堂弟从江西回来看望姐姐。
姥姥的堂弟是有钱人,那个年代的富豪,开轿车回了老家,住了一个礼拜,可把姥姥忙活坏了。
乡长那里迟迟不给回应,老五剃头挑子一头热,心情郁闷,于是便决定去大城市散散心,舅舅想都没想就答应了。
老五不像农村长大的女孩,举手投足间都有文艺女青年的气质,舅舅想供她上学,然后找个体面的工作。
舅舅将想法告诉了姥姥,姥姥怎么可能同意。舅舅再三表示一定会让老五有出息,但姥姥不想给堂弟添麻烦咬死不答应,舅舅惋惜不已。
临走时,姥姥光想着给堂弟塞老家特产,都没注意老五。
车子上了公路在路边停下,一个窈窕的身影钻入车中。
舅舅无奈表示,如果让姥姥知道了,肯定扒了他的皮。
老五拍胸脯保证,一定不会被发现。
可,世界上没有不透风的墙。
老五在大城市逍遥了多日,逛街回来的时候遇见了追杀过来的亲妈。
姥姥在舅舅家客厅一站,就像女阎罗。
她揪着老五衣领子要带老五走,认谁劝都没用。
老五不服说什么都不回去,姥姥见自家闺女这么不听话,一跺脚直接跑去阳台拉开窗户,一抬腿跨上窗台便半截身子在外。
一屋子人吓得人仰马翻。
最后老五跪着求母亲下来,一定会听话回去,姥姥这才下来。
回去的路上,姥姥就将订婚的事情告诉了老五。
一直沉浸在繁华中的老五不知道,自己出来的这些天,自家老妈已经将自己许配了出去。
老五的对象跟前四个姐姐的差不多——穷。唯一的优势大概就是小苏的爷爷赶大车冒死为红军运送过物资。
因着年龄太小,老五没有直接结婚,而是先定了婚。男方小苏从未见过这么美丽的女人,当晚便不顾老五反对直接将人拽上了炕。
老五结婚的时候已经怀孕了。
老五算是几个姐妹中相对幸福的,小苏对老五言听计从,老五从过门就从未干过粗活,当了家里一辈子的“遥控器”。
这就是我姥姥和她五个女儿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