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作第一年,我喜欢上了一个同事。
那是学校组织的一次文艺汇演,他作为主持人闪亮登场,那帅气的外表,绅士的举止,睿智的谈吐,机巧的应变,横溢的才华,一刹那间就迷了我的双眼。
少女怀春本是一件甜美的事,但我,只是把这种情感深埋在了心里。
他如一颗耀眼的星星光芒四射,而我却像一只丑小鸭黯淡无光。我们的世界,隔得何止于千山万水。
我默默地关注着他的一切,看着他肆意挥洒热情, 目睹他在这所学校里混得风生水起,看着他在一群女孩子中春风得意,目睹他牵着一位美女的手笑意盈盈……
一次闲聊,我们互评或互喷身边的同事,逗乐。
我看着他说:“你是一个野心家,就像历史上的曹操。”
当时他就和我争辩,说曹操是一个非常有能力的人,我不应该带着贬义去看他。
我想是的,我并没有否定曹操,但他确实是个野心家。
以后的很多年,如果我看到关于曹操的一些文章,我都企图从中找出对其形象有利的材料。原来在我的心里,曹操确实受到了历史不公平的待遇。其实,他,是个雄才!
在学校里干了不到一年,他终于不满做个平庸的乡村教师,扔了饭碗,要去当兵。
离别那天,我没有去车站送别,送别他的朋友中不缺我一个。我站在校园一个比较隐蔽的角落里,望着他远去的背影,默默道别。
看着他背着行李登上大巴,我瞬间泪崩。
这一段无望的青春暗恋,就让它,默默滋生,默默死去。
如果注定没有交集, 那么沉默,是我作为暗恋者,最后的尊严。
后来就很少听到他的消息,我的生活也逐渐走入正轨。
生活一地鸡毛的时候,偶尔也会想起他。但我知道,他的未来光芒四射,而我注定,只是一个平庸的乡村教师。只能默默希望:昔日的青年才俊,无论出走多远,都能凭他自带的光环,出人头地。
三年后,他却回来了。
原来是复原。
可气的是,对于他们这些复原的老兵,政府似乎并没有什么安排。甚至连他当年的公职,也被开除了。
一时里,同事当中对他的褒贬不一,有人认为他值得同情,因为毕竟好男儿志在四方;有人认为他是自作孽,放着好好的工职不干,作死地当什么兵。
我不置可否,然而心里暗暗为他担忧。但我深信:他是不凡的!如果上天要让他有什么大的作为,一定会先像这样磨练他。
家人为他的工作奔走说情,跑了许多路,花了许多钱。终于,工职算是找回来了。他被派往另一所比较偏远的学校——当体育老师。
彼时我们一起参加工作的同事,大多都已结婚生子。每一次有什么聚会的时候,看着他形单影只,我总能敏感的从他爽朗的笑声中捕捉出孤独和凄凉,也许是我多心了。
有一次喝醉了酒,一向开朗的他,却抓着另一个男同事的手,泣不成声。
从他断断续续的倾诉中,我大概了解了他这些年的经历。
去当兵时,遭到了家里几乎所有人的反对,除了他的父亲。
当兵的三年,超越身体极限的强训,严酷冷血的军队纪律,黯淡无光的晋升希望,都曾一度让他承受不住,甚至想过放弃。然而最终,他坚持了下来。
自己选的路,跪着也要走完。
更何况铁血战士,铁肩担道义,怎可半途而废?
他也努力过考军校,但是最终失败了,军校不是那么好考的。部队里面也有推荐上军校的,然而对于毫无背景的他来说,这简直就是天方夜谭。
三年一晃而过,在他还没有给自己找好出路的时候,就复员回来了。
真没有想到,在战场上经历过生死考验的他们,在残酷的现实面前,却如此弱小无力。
生活有时候,更像个玩笑。
工作是急需解决的问题,而工作以外的婚姻,更是他们面临的最现实的问题。
然而现在,曾经心仪的姑娘,或者一起毕业回来的女同学,都已做人妻,让他望尘莫及。刚刚毕业的年轻女孩,眼睛长在头顶上,岂是他等这些没钱没权的屌丝所能奢望的?
“哥们儿,我心里苦呀。难道我当初所受的教育,都是错的吗?难道我这些年在部队所受的磨难,不但不会给我的人生加分,还要减分吗?那我努力这么些年的意义到底是什么?难道青春不是有梦想就要去努力实现吗……”
我心里万分难过,为他,为我,为我们一同逝去的青春。
当世界铸剑为犁,当飞鸽翔舞蓝天,我们是幸福的。
然而作为军人的他们,在和平的蓝天下,却注定英雄无用武之地。脱下军装,卸去军章,隐去青春的光环,他们,成了这个社会的配角。这是和平年代武人的悲哀,而历史上战争年代的文人,悲哀还少吗?
时代和机遇,是我们每一个人,不可逆转的宿命。
后来,不甘认命的他,又一次通过自己的不懈努力,来了个华丽丽的转身——步入仕途。
官场上的他显得成熟老练,褪去当年的青涩懵懂,沉稳的他另有一种光环,也许这是曾经的当兵经历留给他的最大财富吧。
远景里,他一如既往的光芒耀眼。那个从我的青春里走过的男孩,蜕变成了一个成熟的男人。对他来说,恋爱,婚姻,家庭,只是绕了一个圈,晚到了几年。然而一样都没有落下。
这世上,从来没有白走的路。
为他开心,为他祝福,毕竟,他的才华,他的心志,配得上如今拥有的一切。或者将来,他还要走得更高更远。我依然会在远景里,默默为他祝福。
我想,以后再遇到写曹操的文章,我还是会下意识地寻找对他有利的词句。因为他,永远是我心中的英雄!
关于暗恋,关于青春,关于那些自己独有的回忆,我将一起打包,尘封在记忆的长河里,永不开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