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说的这大白果树,其实叫银杏树,据村誌记载,有着600年的历史,曾是航海标志。数百年来,它一直枝繁叶茂,华盖擎天。
小时候,从记事起,就知道这棵大树,因为只要别人问俺家在哪?“大白果树下。”"嗷,知道,知道了。”一提起它,无人不晓。
我家距离大白果树的直线距离不足百米,它年复一年地生长着。在每一个季节中,它都有自己独特的变化。
最热闹的要数春夏季节,大白果树就是一把巨大的绿绒伞,树下阴凉爽快,南来的,北往的,都会在这里停下来,歇一歇,聊一聊。最熟悉的磨刀师傅,远远地悠扬地吆喝着磨-剪-子-来,抢-菜-刀!”。修锁的老爷爷,算命的老头儿,还有换鸡蛋、换大米小贩,都是这里的常客。
记得有一段时间,我和弟弟妹妹都淘气,妈妈就说“要听话,不听话,天老爷爷会抓去。”我问妈妈天老爷爷长啥样,“像画上的穿大褂、有胡子的爷爷,可厉害了。”
过了段时间,就来了一个穿白大褂的老头,带着尖头老式草帽,留着长胡子,从街边向着我家门口方向走来,我一溜烟的往家边跑边喊“妈,妈,看!天老爷爷,天老爷!”妈妈闻声出来,“哪有什么天老爷爷?!”一打听竟是个修锁的老爷爷。
白果树长得老高老高,我常常在家的院子里看它,上面总有几个燕子窝或喜鹊窝,多的时候竟有11个,而且树间还长了些小草,从树干露出来,偶尔还能看到小白花。上面还有两组大喇叭,是村里广播通知事项用的。我总是幻想:等我长大了,做个天梯,上去看看到底是个什么样儿,能不能盖个小木房子,住在上面,肯定很好玩。我甚至十分嫉妒那些燕儿,雀儿,它们高高在上,看着蓝天,悠哉悠哉,还时时欢唱着,却看不见它们的影子。
在大树下乘凉时,经常被大人们吆喝着和新交的小朋友量一量它的粗细,结果总是围不过来。干裂的树皮上有许多小疙瘩,总也要去数数,可怎能数的过来,那时,还数不到一百个数呢,只盼望着快快长大。
机会终于来了,那年初秋,爸爸到房顶上打辅台(烟囱 ),我央求爸爸让我上去看看,爸爸当时笑着就把我从东厢房的平台上举过头顶,放到红瓦之上,我勇敢地听着爸爸的指挥从屋檐向着房梁爬去,"这回我要看看白果树高还是我高?"快爬到房梁时,跪着的我要站起来,猛一回头,看到自家院子的东西忽得都变小了,吓得我直接坐在那里,一动都不敢挪动了,叫着“爸爸、爸爸......”爸爸怎样把我抱下来的,就一概不知了。只是从此以后再也不敢上房顶了。
秋天来了,大白果树的叶开始泛黄,尤其是再由黄变成金黄。一树金黄,一身高贵,格外漂亮。它的白果(结的果实)也开始纷纷落下,臭臭的,不想捡起,但想起妈妈烧烤后的果肉香喷喷的,还是屁颠屁颠的装回家。
严寒的冬天,我们小孩子是不敢靠近大白果树的,因它是孤立地在一高处,前无建筑,后亦无房屋,北风刮起来,站不住人的。望着那黑硬、奇形怪样的粗枝干,突发奇想,它是一个什么样的妖怪,从地下冒出,要知道它的根在离它主干二三十米的地方露出地面,赤裸裸的,有些嶙峋的骨,没有一丝水分,又是怎样一日日一年年的高大起来的呢?
我家院墙是一块块大石头垛起来的,大门就是那粗木头的栅栏门,长到六七岁的时候,就敢踩着那些石头,翻墙溜出去,也帮着弟弟妹妹一起出逃,与大白果树下的孩子们汇合,一起玩。看到大人扛着铁锹等收工时,立马翻墙到家,装模作样地等着妈妈回来。
大白果树下小朋友很多,几乎天天玩游戏。往往是,一边玩耍,一边喊唱。玩“打地瓜锤”时,两个人面对面,各人用右拳不断敲着左拳,嘴里唱着“地瓜地瓜锤呀,打小人儿呀,小人儿不让打呀,偏要打着耍呀。玩“跳山羊”的时候,一个小朋友低着头弯着腰,站在前面,另外的小朋友站成一排,数着“一二三”,就按照顺序,从弯腰人身上跳过去,一个接着一个,大家都跳过去了,弯腰的人就再提升高度,大家继续跳。谁要是没跳过去,就得充当“山羊”了。
我们最感兴趣的是“斗鸡”,比赛至少在五六人以上,向前盘起左腿或右腿,用双手抓住脚腕,使自己的一只脚不落在地上 ,就像"金鸡独立",单脚一蹦一跳地对撞。大白果树南面是二三百米的下坡,只要保持自己的阵地在树北的平地地带,赢得希望就大。而一旦处于下坡,就会被对手撞得只有招架之功,逆袭就很难了。本来这游戏只是男孩玩,可我们女孩子当时也没少玩。可是如果哪个男孩去玩女孩玩的游戏,如“拾石子”、“跳猴皮筋”等,那么男孩们就会一齐朝他哄:“嗷---嗷---假小嫚儿……”那个男孩就会很尴尬,涨红了脸,赶紧跑开了。反之,如果是女孩来参加男孩的游戏,倒是很受欢迎的。
我们玩的游戏诸如:“摸大门”(即捉迷藏)“滚铁环”、“五子棋”(也叫"两块"吃"一块")、“跳房子”、“跳绳”……每天,都是换着花样玩,却总也玩不过来,总也玩不够 ,常常是玩得“废寝忘食”,总得等到天黑时爹娘高喊着乳名“**,回家吃饭”或被强行拖走,才肯罢休。
想起这些林林总总的游戏,就不得不说那些唱过童谣:
“小燕子,穿花衣,年年春天来这里。我问燕子你为啥来?燕子说,这里的春天最美丽。”
“丢手绢儿,丢手绢儿,轻轻地放在小朋友的后边,大家不要告诉他,快点快点抓住他,快点快点抓-住-他。”
“嗷了了(Liao)嗷了了,孩子想吃韭菜包,爹去买,娘去包,吃了赶紧困觉觉!”
“一,一,一二一,上街里,买书包,买铅笔,上了学校考第一。”
唱着玩着,我们一个个,一批批,一辈辈的走过了无忧无虑童年。对于大白果树,我们也是渐行渐远。而树生长在哪里,哪里便是树的家!树不会移位,哪怕一丝一毫的偏差也未成有过。历尽风吹雨打,打落枝叶,枝叶又再长出来,晒蔫,幼牙在长,再伸展开来。树是世袭的土著不曾更改,而我们呢?我家门前的大白果树,像一个哨兵,矜持着自己的姿态与世无争。
我童年的歌,童年的笑,童年的理想,童年的欢乐,一一烙印在这大白果树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