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认识李沫，在高三教室。

一个爱睡觉的女孩子，马尾高高扎起来。林陌阳是某大中文系的实习生。回去实习，阴错阳差，带了李沫半个月的课。

乏味的文言文，林陌阳看着台下前半部分抬着头，后半部分埋着头，炎热的夏天，李沫坐在教室的分水线上。一会儿抬起头来看一眼，一会儿又埋下去。

林陌阳看着抬不起来头的一大片，本来想讲《廉颇蔺相如列传》，最后硬是将一堂语文课讲成了春秋战国张良和赵高的合纵连横，历史并不是真正要定义谁胜谁负，谁错谁对。只不过活在一种境况下，识实务，尽人事。林陌阳从来不评判对错，活得中立。政权之路也许血流成河，如果没有那些心狠手辣的变革，中国怎么可能到今天，而那些铺了路的无论是躯体还是灵魂，都值得缅怀罢了。

林陌阳一个人讲疯了，下课铃响起，才发现台下的脑袋都直了起来。

后来的语文课，没了人睡觉，林陌阳发现他们都是喜欢听故事的人，虽然他讲的不是自己的故事。

林陌阳实习期结束，有些学生来送他。有两三个女生，其中一个就是李沫。

也没有发生些特别的事情，不过就是相视而笑罢了。

林陌阳回学校，写论文，然后毕业，找工作，一晃就晃去了半年。

年底回小县城，一场聚会，一个低年级的学弟非带着林陌阳去唱K。林陌阳婉拒，大学四年已经唱了很多K，他都不想去那种嘈杂的场所，然后大家在一起嘶吼，相互灌酒，再者除了小学弟他并不认识更多的人，去了难免是尴尬的。

不管怎么拒绝，还是架不住小学弟的死缠烂打，最后套了风衣出门，外面已经七八点，路灯稀疏，有小雪，下在南方梧桐的枝丫上，昏黄的路灯打在地面，星星点点，些许落寞。风穿过风衣，有点冷，学弟叫车，林陌阳赶紧拉紧风衣。

包间将外面隔成两重天，林陌阳走进去就听见有人叫他，“林老师，居然是你。”

叫她的人是李沫，穿着套裙站在人群里，依旧安安静静斯斯文文的样子，混在一群人中因为姣好的身段也显得鹤立鸡群。

“哟。”很多人回过头来，大多是不认识的弟弟妹妹，林陌阳扫了一圈还是只认识两个人，倒是大家开始起哄，有人将话筒递给他要他点歌，大体意思是师兄来了，总不能扫兴。

林陌阳被师弟按在沙发上接了话筒，李沫问他唱什么，林陌阳想了半天道，《听海》吧

听海是张惠妹的，以前林陌阳唱给他异地恋的女友的，”写信告诉我今夜你想要梦什么，梦里外的我是否都让你无从选择……“

人群安静下来，全都认真听着林陌阳唱，略沙哑的嗓音，如泣如诉般，一曲罢了安静了几秒后是齐刷刷的掌声，然后大家端起酒杯敬他。林陌阳应付完一轮，招呼说出去抽根烟，然后走出包间，在大厅的沙发上坐下来。

一支烟抽了一半，李沫站在他身后。

“那首歌让你想起谁？”

“想起一个不想想起的人。”

“我也想有个这样的人。”李沫在林陌阳旁边坐下来。林陌阳却站起来说要走。

“我送你回去。”李沫也站起来。

林陌阳不管她，早已走出去，这只是一场简单相识，更不需要对赌，走出去只不过想清静罢了，林陌阳想起落落来，落落和林陌阳是高中同学，毕业后考到两个城市，林陌阳记得那段日子，没有手机，省出生活费来买公话卡给落落打长途，就是这样的夜晚，倚在学校的公话亭前，就他一个人，一个亭子和一支烟。和落落有一句没一句的闲聊。

后来林陌阳做些兼职，凑够了车费，趁着十一长假去看落落，想给他惊喜，在落落学校用公话给她打电话，却看到落落挽着一个男孩子的手，拿着诺基亚的直板机一脸娇羞的告诉他我很好，我还有事，晚点回你。

林陌阳包里的巧克力在冬天化成水……抽完一包烟就回了学校，然后主动和落落说分手，落落如释重负般说好吧，照顾好你自己。

李沫还是跟了出来，一直不紧不慢的跟在林陌阳身后。林陌阳看着漫天雪，似乎比之前大些，落在脸上有些冷冰冰的，而刚才那首听海，他在公用电话亭里唱过很多次，唱给落落，这算是他最会唱的一首歌。

“找个地方吧，我请你。”李沫追上来，然后就看见旁边的羊肉串摊子还在风雪中守着夜客。

李沫要了十几瓶酒，俩人几乎是一个肉串一瓶酒，喝到兴起，李沫浅笑道，“来，林陌阳，说出你的故事，我有酒。”她不再叫他老师，距离一下子拉到几厘米。

林陌阳摇着头，“喝完这瓶，我们各自回家，睡一觉，明天安好。”

2

开年林陌阳回了省城，又一头扎进毫无前途的工作里。

2月14日，街上成双成对的情侣比肩接踵。林陌阳拖着疲惫的身子准备下班，接到个陌生电话，“我到车站了，你来接我吧。”

林陌阳记得这个电话，是李沫，只是不知道她为何要跟自己开这样的玩笑。

“你开什么玩笑。”林陌阳问她。

“我可没跟你开玩笑，我过几天开学，提前走几天，就是为了来这看看你，顺便陪你过个节。”

这原本的是女孩子最喜欢的节日，林陌阳就这么被轻轻松松俘获了。

即便火车站前的李沫还是那样，依旧安静，笑起来依旧很好看，此时才认真看这个女孩子的林陌阳突然之间就恋爱了……

林陌阳毫不生疏的上前去牵李沫手，帮她拉行李，坐公交，让她靠在他肩头睡觉，回家做饭，然后整理床铺。林陌阳突然觉得生活充满了希望，那几天，俩人做了所有情侣该做的事，吃饭，逛街，亲吻，滚床单，每天变换着花样过日子，有时候林陌阳错觉似的觉得连在电视剧里面学来的浪漫都快用完了，不过一周时间，林陌阳用光了半年积蓄，也花光了这几年的身体，然后送李沫去上学。

“等我毕业了，你就娶我吧。”

“等你毕业了，我就娶你。”

又是一场遥远的拉锯战，生活仿佛又回到原来的云淡风轻，除了那几天也没改变多少，只不过生活中多了一个要牵挂的人罢了。

很多个夜晚，两人就对着手机屏，各种嘘寒问暖，手机电量聊完又冲，冲着再聊，一个月下来只是在交话费的时候心疼一下，不过马上安慰自己没事，想想李沫大学毕业后的美好生活，一切都变得值得。

一晃两年时间，林陌阳工作的地方换了三四个城市，聊天工具也从原来的手机变成了笔记本，然后每天开上好几个小时视频，即便聊到什么话都没有了，就那么坐在电脑屏幕前安静的看着对方也是一件很美好的事情，聊天称呼也从宝贝变成了老婆。

李沫最开心的事情莫过于林陌阳会在各种时段发信息给她，老婆，记得吃饭，老婆记得加件衣服……这种腻歪歪的称呼能够当成拥抱，把冬天的寒风挡在身外。

李沫放假了就会去林陌阳工作的城市，俩人一起待一段时间，去那个城市的公园，风景区，做情侣该做的事情，林陌阳也会攒下一个月的假期，然后到李沫的学校附近开一个房间，自己办公，然后陪着他的皇后读书。

原本相安没事的美好直到另一个人的出现，叶小可。

3

无论身材相貌，叶小可都不是一来就可以抓住林陌阳的那个人，而且只是简简单单的客户关系。

叶小可说见一面的时候，林陌阳说没空。我还有些事情没处理。

一样的路边摊，一样的啤酒烤串，只是城市不同罢了，叶小可小说一般的经历让林陌阳觉得看了一部电影一样，只是电影一般最后都会散场。

叶小可喝醉了，林陌阳也喝醉了，然后林陌阳送叶小可回酒店，外面大雨下得出奇的大，大到打把伞都没什么用，何况林陌阳并没有带伞。

然后一个单间变成一个标间，最后睡在两张床上的人睡到了一张床上。

叶小可对林陌阳说，放心，我不需要你负责，真的，只是我昨晚上比较冷，然后……

林陌阳甚至没说一句再见就走了。

李沫问林陌阳，老公你昨天去哪儿了，我打了你好几个电话没人回，我以为你太累了睡得早就没再吵你……

昨天见一个客户喝得有点晚，回来怕你睡着了没吵你。对不起。

……

叶小可偶尔出差，还是会拉上林陌阳吃饭，普通朋友一般，后来叶小可的出差和吃饭变得频繁。再后来，叶小可还是和林陌阳喝酒，就俩个人，喝到大家都不省人事。

林陌阳，我知道你有女朋友，我只是和自己打个赌你一定会娶我。

林陌阳看着眼前的叶小可，笑着道，是吗？

那天李沫回来，叶小可刚好从林陌阳的住处推门出去，虽然擦肩而过，叶小可依旧带着胜利者的微笑。

大白天当然不会有什么，她是我客户过来取东西，这个谎话也说得过去，只不过李沫再不习惯那满床的不属于自己的香水味。

于是流着泪睡了一晚，林陌阳从身后抱住她，她没迎合也没反抗。

很多时候爱情并不是个男人犯贱和女人犯贱的问题，这场等待很明显多了些不同的东西在里面。林陌阳起来做早饭，李沫忙着回去写论文，说学校要安排实习，会被分到广州。两人的争端便由此开始……

你说毕业了到我这边实习找工作，然后我们就……

林陌阳这么问她，也是这么想的。

“我们就怎样？”李沫看着林陌阳，“学校安排的又不是我自己找的，我想出去看看，再等一年，再等一年我们就……”

“我们就怎样？我已经等了三年了，这三年守在电话和电脑两端，其实我们都等得心力交瘁了。”林陌阳几乎用吼。

只是我娶你，和你嫁我，这几个字再没人说出来。

4,

世界又变回原来的样子，李沫去广州实习，远隔几千公里的地方，以前还可以见一面，现在连见一面都变成了一种负担。

电话和视频也没以前那么频繁。

叶小可坐在林陌阳对面，林陌阳看着她，“吃完这顿饭，我们彻彻底底结束吧。”

叶小可大笑，“林陌阳，我们从来没有开始，怎么结束，好吧，我答应你，吃完这顿饭，我们老死不相往来，不过我有个要求，你答应我，我就答应你。”叶小可摇晃着杯子里的啤酒，看着林陌阳。

林陌阳拿起杯子来和她碰，然后一饮而尽。

一个多月没音讯说是忙实习的李沫突然在QQ上弹出消息，“老公你在做什么？”

“做爱。”

林陌阳在浴室听见键盘声响，大声问外面的叶小可是谁，叶小可点着烟回答他，不知道，一个疯子吧，其实叶小可心里很明白那是谁。

“你是谁，林陌阳呢。”

叶小可看着屏幕发呆了几秒，然后删了聊天记录，穿上衣服鞋子。林陌阳围着浴巾站在叶小可面前。叶小可吐掉最后一口烟，然后在嘴唇上凃了一遍口红，重重在林陌阳脸颊上留了一个唇印，当着林陌阳的面删了电话和QQ。

林陌阳，再见，再也不见。

林陌阳木在哪里，叶小可已经走了。林陌阳打开电话，叶小可的号码她自己已经删掉了。

晚上打开视频，李沫挂着满脸泪水。

你怎么了？林陌阳问她。

李沫把聊天切图发给林陌阳，然后头像变成了黑色。

再发消息过去，已经变成了陌生人。

林陌阳打电话。忙音提示你拨打打电话已关机。

林陌阳像是热锅里的蚂蚁，他喝了很多酒，最后只是简简单单得出一个结论，也许我爱她，毕竟远隔千里经营了好几年的爱情。

过了两天，林陌阳才买了车票去找李沫。

在快到广州的时候，收到李沫一条信息，你不用找来了，我们结束了。

从此林陌阳再也进不去李沫的空间，QQ，甚至任何有关李沫的地方，这个女孩子，就那样来了就消失了，林陌阳站在广州的街头觉得好笑。那些没说完的话，变成再等一年，再等一年我们结束，林陌阳突然很心痛。

最后打一遍李沫的电话，电话那头提示变成你拨打的电话是空号，请查证后再拨。

林陌阳买了回程票，在车上拨了一个号码，拨完才发现这个号码已经写在他脑子里很久了。

林陌阳，我们不是说好老死不相往来。

叶小可，我们结婚吧。

林陌阳和叶小可就这么结婚了，时间就在林陌阳分手的两周后。

林陌阳说，我以前跟一个人发过誓，如果她不是最后一个，那也是倒数第二个。我不会叫你老婆。已叫不出口。

那你叫我什么？

叶小可，你就是叶小可啊。

好吧。叶小可点头。

林陌阳不知道叶小可心里怎么想，那么多年确实也没叫过叶小可老婆。叶小可都习惯了，感觉像从别人手里抢过来的混蛋。

不过这个混蛋对她很好，这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