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一个朋友关于中医药的争辩引发的科普
首先做一个声明：我相信中医药是有疗效的，它可以很有效地治疗某些疾病；但是我不认为它是科学，它是一种文化。
国人对中医的态度
去年我发了一个关于中医的朋友圈，我一个同学就和我关于中医的问题争论了半天。他不仅仅是一个人，其实很多人都对中医没有很清晰的认识。
樊登有次在自己的读书的音频上也讲了个中西医水火不容的故事：他和一桌医生吃饭，但是这桌医生有中医也有西医，最后这饭没吃成。他们代表着目前对中医看法的两大阵营——中医黑、中医粉。中医粉认为中医药是个神奇的医药科学，远超西医，病没治好只是没有遇到好大夫。中医黑则认为中医药是个彻底的伪科学，他的存在简直是违反人性的，应该立刻废除，以免祸害百姓。这群以医生或者高级知识分子为首的两拨人互相攻击，力求证明自己更好，颇有一种文人相轻的感觉。
当下中西医专家虽然明着没怎么做大动作，但是互相对立。据我有些同学说，之前大部分医院都是很排斥中医的。这两年由于国家政策支持，中医环境稍微好一点。但是总体来说中西医的医学专家是互相排斥的。
由于民间对于中医药的作用还是非常信任的，甚至有一大批人只相信中医。医疗保健品市场上假冒中医、借助中医进行营销活动的骗子（有些时候他们自己也是被骗了）就非常多。他们假借中医药的理论，进行营销和行骗。这无疑也败坏了中医药的名声。
普通民众没有很好的医药知识科普，对于中医药知识也是认识不清的。他们通常来说没有明确的判断。只能听从舆论或者媒体，并不能真正做一个正确的判断。
这是一个专家对立、骗子横行、民众无知的时代。我希望能为此进一点绵薄之力，写点科普文去给大家建立一个正确的中医观。中医是一个庞大的系统，对于中医有不同认知的人也有很多，所以需要一个系列。这一篇是针对中医黑的一篇科普文。
我的自我介绍和我提倡的对中医药的看法
首先介绍下我，表明我在这个话题上有一定的话语权。虽然自己的学习经历并不能说明什么，但是这是一个保障。
我本科学习中药学，这个虽然和中医有很大的差距，但是我也是正正经经在中医药大学学了几年和中医相关的课程。和其他不明白中医和中药差别的小伙伴一样，我在这所中医药大学就是想要学习中医，所以我曾经非常痴迷于中医药，粗略的看过中医经典。虽然我不是中医，更不能说能看到中医大师的项背；但是我毕竟是学了主流中医学界整理出的中医药教材，而且理解了中医药的基本理论，所以对于中医药这个话题还是可以说一说的。
然后我研究生读了生物，或者说自然科学的一部分。这是因为有一天我突然发现我在学一门唯心之学，我很难认同唯心的治疗方法，我就开始转向自然科学。我查阅了很多关于科学的书籍，去理解科学的本质，去了解中医和科学的区别。由于我仍然相信中医是可以治病的，只不过当下的科学还无法解释它；而将来中医药也必然需要被现代科学解释。我就决定了转向自然科学的领域，当时我选择的是西药的药剂学，但是阴差阳错就到了生物专业。但是也还不算偏，因为我要的就是自然科学。
由于我以上所说的特殊背景，我对中医药的态度是不黑不粉的态度。虽然这是一种狡猾的中庸之态，但是我认为这是当下社会需要建立的对中医最合适的理解。
因为一条朋友圈引发的对话
关于中医药的辩论很容易在公众平台上引发，我和我朋友因为我的一条朋友圈开始的一段关于中医药是否合理的对话。其实我当时并没有完全说服他，现在其我将其整理加工下，给他看也给大家看。希望这篇文章可以给大家（中医黑们）一个关于中医的更好理解。
中医的哲学文化
Z：我看中医药的相关内容有一个主要疑问： 一个中医的的阴阳五行理论能否站住脚，即为什么这个器官对应水或火，那个器官为什么对应阴或者阳？
N：我们先回答第一个问题即：是否站得住脚。阴阳五行是站得住脚的，因为它非常完美，美的令人叹为观止。当初也正是这么一套理论吸引着我，让我对中医痴迷。
开始第二个问题前，这里先简单聊下"阴阳与五行“。阴阳五行其实是两个理论，只不过相辅相成。
阴阳好说，二分法。一强一弱，总归能对应到阴阳，不同状态也会对应到阴阳。这个阴阳其实和辩证（矛盾）非常相似，具有同样的分析问题的套路——阴阳相对或者矛盾的平衡转化。再来就是五行，五行稍微复杂点，但是也是一套非常精美的理论。万物由五种元素组成，而这物种元素可以相生相克，互相制化，达到一个完美的平衡状态。
这个问题后半部分，阴阳五行如何和人体应。换句话说是阴阳五行如何应用于人体，它是如何解释人体的？
阴阳五行是一套理论，我们能否用它来解释人体的实际问题并预测一些问题。如果能做到，它就是一套好的理论。从这点来说阴阳五行是个非常合格的理论（这点对于含有唯心性质的理论来说比较容易），因为它可以很好指导中医医理。
但是问题当然不会这么简单，大部分人想知道的是：肝为什么对应着木，又为什么开窍于木；肾为什么对应着水，又为什么开窍于耳，等等。确实如果你要从这点来扣，我只能说我也不知道。就想我不知道为什么有引力一样？为什么苹果一定要被引力吸引。我这么说，很多科学粉可能会嗤之以鼻。你怎么能拿唯心的阴阳五行和科学理论进行类比？我只想说这些之间含有一些联系，而我们目前不知道、不确定。而我有另外一个非常好的点就是这些理论，你可以理解为从一些规律上总结出来的 。是先有肝开窍于目、肾开窍于耳，而后有阴阳五行。
阴阳五行是套用在总结出来的规律，是一种方便我们记忆和应用的理论。中医药的阴阳五行理论有一整套完美的记说，我建议你找一本中医基础理论看一下。只有你真正学习了你才能对此有了解。
Z：有推荐的书吗？
N：《中医基础理论》即可，基本上够你学习所有中医的基本内容了。首先阴阳五行搞明白，基本就可以接受中医的思想了。
Z：好的
N：另外多说一句，虽然阴阳五行不符合当下的科学主流，但是中医它不是不科学,它是一套叹为观止的文化。
鬼神和中医
N：中医在当下仍然有它存在的价值，如果你不能接受它，你可以把它当作替代疗法，西医治不了再去找中西,死马当活马医,目前西方都是这么干的.中医实验是很多的，但是它本身的特点决定了它很难做大批量的实验。
Z：那治不好病也可以求鬼神 反正死马当成活马医，那按照这个逻辑就是那些信鬼神的通过求神拜佛治好病的，但是不我觉得求鬼神什么用。
N：经验还是要比鬼神靠谱的，你这么说的话，经验对于人来说什么卵用都没有.。
Z：为什么呢 ？在我看来本质上也没什么区别啊。
中医并不是鬼神之学，虽然中医（包含西方的传统医学）都是从巫医发展出来的。但是从巫医到经验医学是一个非常大的进步：我们主动将自己总结出来的可以致病的药物汇集整理，来帮助我们治疗疾病；而不是求助于上天或者鬼神。中医是一种经验医学。
关于经验的有效和科学，我有个类比。我有个经验：红苹果是甜的。所以我买苹果买红的就会是甜的。红和甜并没有直接逻辑关系，所以”红苹果是甜的“这句话不科学，但是它却能指导我在果园找到一个甜的苹果。在我没办法一个个苹果测糖分的时候，这个不科学的经验规律是非常有效的。
那同样的我说这个闭着眼睛买也能买到甜的和不甜的对吧，然后我拿着钱，我说你看闭着眼睛买就能买到甜的，所以我们闭着眼睛能买到甜苹果这个理论对吗？
N：这个驳斥有点诡辩，我刚刚的意思只是想要表达某些不科学的规律可以非常有用。前提是你认同红苹果更甜是一个不科学的经验。如果你不认同的话，我们可以再换一个类比：漂亮的食物一般都很好吃，穿着好的人都是成功人士，等等。
实验和经验
Z：其实我也看过一点相关的书，但是都是没有讲为什么那个五行对应那个武藏然后阴阳只讲了这个理论，但是他没有讲这个理论，为什么和人体可以结合起来？有什么数据或者有什么实验证明他俩是对应的？就好比就是现代科学里面说物质是由原子分子构成的，但是如果他没有讲诶某一年谁谁谁用显微镜发现了原子，谁谁谁发现了什么分子？这些东西的话有吗？
N：数据和实验，你别想了。应该是没有的。他不是科学，是文化
Z;所以说是不是可以这样理解中医就是就是空想出了一套理论，然后在这套理论上面发展出来了，然后直接这套理论能不能站住脚就不好说了？
N：首先，目前我们很多理论都是经验（我反复做实验：扔一个苹果会掉到地上），我得出一个理论:世界上都有重力。重力的理论虽然是科学主流，但是谁又能知道是真的呢？ 目前我们所有的科学说白了也只是经验。没有人能证明科学就是科学。
其次中医并不是空想，经验是建立在事实基础上的。虽然没有严谨的实验，但是这也是无数次实践得来的。
中医的经验主义
Z：我不信中医就是因为中医是经验主义，而不是实验主义。中医没有靠谱的实验证明：这个药有效或者是无效。
N：实验也是经验的一种，只不过实验因为控制得比较好，它的可靠性要比经验稳定、值得信赖。一条没有经过太久时间考验的经验有很大的可能是错误的。
中医的经验是传承几千年的，他的一些主要致病方法还是比较值得信赖的。中医千年的传承本身也是有在实践中检验，被历代中医筛选评判。所以你并能因为这点而否认中医的效用。
N：那我再换一个比喻吧，我最近上火，我喝一天蒲公英好了。这是我的经验，以后上火这么做。你生活中所有的事，也不是都科学的。
目前的西医也是如此，它给你开的药只是对于大部分人有效，有时候甚至50%的比例都不到。有的人甚至对某些个体有毒。他们虽然是实验得来的，但是也不过是几百几千人的集中测试而已，这个只是质量控制地更加好的经验。中医则是将这几千人甚至更多散布到了历史上的各个时期、各个地域。这些实验可能有错误。
如何证明中医药有效
Z：怎么证明了中医有用，是不是幸存者偏差？
N：中医药的确可能存在幸存者偏差，治好了都是神医，治不好是遇到不好的大夫。但是这个只是有可能，大夫也是这个环节的一个把关因素。他自己知道自己的药有没有治好病人啊。
中医并不是百分之百有效，西医也是如此。你如果非得要说幸存者偏差也没办法。但是我们 关键是要看中医有没有效对不对。
中药你可以理解为天然药物（目前西医也有很多药物是天然动植物来源）。差别在于中药在中医理论指导下，西药是现代医学。对于一个病，我按照不同的理论可能可以使用同一种药物。 这是为什么中医可以治病的原因之一。 但是不可否认，中医里有一些不正确的疗法或者方子，但是经过历代筛选（或者再加上近代的科学研究），会淘汰掉很大一部分不正确的治疗方法。
Z：我还是不能理解
N：当下的西医也是根据经验来的，只不过理论更加科学而已。
Z我觉得不是根据经验，而是根据实验得来的
N实验也是一种经验。说得更加严肃一点：我们当下的科学也是我们的一个经验（不接受反驳，如果你不认同这个，你可以去找专业的科学人士去考证）。科学只是我们更广维度的一个经验，未来人看着我们就像我们看那个以为地球是宇宙中心的时代的人一样。
Z：那你这个蒲公英下火是因为真的因为蒲公英下火，还是因为你当时有吃了其他东西而造成的下火，还是因为本身就处于将要下火的一个阶段你吃不吃这个蒲公英都会下火，还是因为你本身就下火然后你吃了蒲公英反而影响了你的下火速度导致这个的速度变慢了但是最终还是下火了，所以你觉得有用。这些是有区别的。实验就是要排除我上面说的那几种可能，来证明就是蒲公英导致的下火。而经验这些东西我上面的假设都排除不了 就是一笔糊涂账。
N：这些实验我不清楚，不过应该是有的，中药研究已经做了很多年了。只不过因为中药本身的特点，我们比较难做双盲实验。有些时候我们不需要定位的很细，我们只需要在大批量上火人群中做这个实验就可以得到验证。
缺个实验
自己的补充
基于以上问题，我再补充两个主题，帮助大家理解。一个是医学的发展脉络，一个是这两年越来越受到关注的“中医死于中药”。
医学发展脉络
医学发展脉络方向是从巫医到经验医学（各国的传统医学），再到循证医学（目前的主流西医），最后到精准医学（西医的前进方向）。
巫医
巫医主要是借助神灵来帮助我们治病，这是一种全靠天的做法，或者完全是依赖我们自愈功能和免疫系统。
后来巫医慢慢积累了一些中草药知识，就慢慢朝向经验医学前进。虽然巫医和传统医学在很多地方仍然有很多重合，但是二者是有本质区别的。
经验医学
纯粹的经验医学就是人民大众积累起来的中草药知识或者其他致病理论。比如说某个老农偶然发现了某种草药可以治肚子疼，然后它把这个经验传给后代，得以继续传播。其后在某个时期一个大夫将本地各家流传的治病窍门搜集起来，汇编成为一本医书或者本草志（记载中草药的图书），然后这本书就将这些经验知识更为广泛的传播。再经过一段时期后，国家或者名医（比如李时珍）会对当下所有的本草志、图书、地方验方进行汇编整理，得到一个更加规范的医药典籍。各地的民众和大夫可以以之为圭臬，针对疾病使用药物。
以上所有的医药知识，都是民众在偶然中发现的经验，然后经过历史淘洗而积累起来的。虽然难免会有众多的错愕，但是绝大部分是有效的，可以帮助我们缓解症状、治疗疾病。
循证医学
循证医学大家可以简单认为就是当下的西医。当下西医是以证据（实验证据等）为依据的医学。我们有多少实验，证明哪个药物或者手术对于患者更加有疗效，或者比另外一种药物治愈率提升了10%，我们都要采用。
精准医学
西医的全程是现代医学，所以它不仅仅是循证医学。它是一个不断发展的医学，目前虽然以循证医学为主，但是西医的未来是精准医学。
随着人类基因组计划的完成，人类对自身基因功能的解密越来越多，我们离精准医学的时代也越来越近。也许十年，基因检测就会普及，我们的医学会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中医死于中药
这里再给大家补充个内容。
目前中药最大的问题在于稳定（现在无法证明今天河南采的蒲公英和河北采的蒲公英有多大差别，我如何保证药物稳定）。这是中药目前最最致命的一点。也正是因此没办法让中医走向世界，因为国外人不知道前后两个药是否一个疗效，所以没办法进入主流市场。
另外一个就是当下中药的种植化和养殖化影响到了中药的药效。之前中草药都是野生的，可能5年才长10克，现在一年就长了10g。二者的药效虽然查不到5倍，但是多少会有差别。当大夫不了解药物变化，用了药力不足的中药，很有可能无法治愈病人。
好在中国从2010年左右开始了中药指纹图谱，对中药质量进行研究。但是这是一个非常浩大的工程，不是一朝一夕可以完成的。到目前还没有听说有什么突破性的进展，希望可以借助最近的大数据风潮，尽早完成这一研究。
传统医学存在的价值
Z：刚刚你自己也说了，中医药不科学，中医药里有一些不正确的，有些药效无法证明。未来中医药会被西药给替代。那么为什么不现在就废除中医呢？
N：因为现代医学还不够发达，他们解决不了所有的问题。而中医恰恰可以解决这个问题。
医学具有探索性。当一个病人很痛苦时，你需要给他以帮助。你没有时间研究清楚这个疾病的所有信息，然后非常正确地给出治疗方法。所有有用的方法我们都可以尝试，尽量选择对患者最有益的治疗方法。甚至有些时候，仅仅是给病人安慰剂（没有药效的的面粉等）都可以让病人感受到被照顾，甚至能治好病人。这个探索性是针对医学，当西医无力解决某个疾病，边上有个来自另外一个宇宙的中医说：我可以。为什么不让他治呢？你打算花个百年时间把中医研究清楚，等病人痛苦而死才来用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