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朱弦
（一）
每当看到餐馆菜单上“蛋炒饭”三个
字样，总忍不住想要点一个尝尝。尝罢，
却又觉得不似记忆里的那种味道。这时
候我常会想起一个人、一件事。
念初中时，家离学校较远，步行大概
需五十分钟。为了赶上早自习，每周星期
一我都得早早起床，之后吃早饭，去学
校。然而比我起得更早的人是我奶奶。她
通常五点多就起了，整个屋子就忙碌起
来了。柴火烧得旺盛，锅里的油鼎沸起来
了，然后炒鸡蛋，将饭倒进去，有时还会
放一点奶奶种的葱。这时香味四溢，我便
会毫不犹豫地起床，品尝奶奶亲手制成
的美味。在其他人眼中，它虽比不上佳
肴；于我，它却是比佳肴还要珍贵的礼
物，里面倾注了奶奶的爱。奶奶给我的感
动，远不止这些。有次半夜我去上厕所，
竟发现奶奶房里的灯亮着，后来我才知
道奶奶没有调闹钟，怕早上耽误我上学，
因此半夜起来看时间。微弱泛黄的灯光
下，奶奶的身影显得朦胧，慈祥的面容一
如以往般亲切，而我在独自回房的路上
泪水盈眶……后来我倍加爱吃奶奶做的
蛋炒饭，那香味，至今飘荡在我温馨的记
忆里！
（二)
奶奶的一生是不幸的。父亲 29 岁时
因一场严重事故住进了医院。这给本不
富裕的家庭带来了沉重的一击，家里耗
尽积蓄借钱给父亲治病。经过一段时间
的治疗，父亲从死亡线上挣脱了回来，却
成了植物人。他醒了之后几乎不能自理，
仿佛就像一个小孩子。在这种情况下母
亲也便离开，照顾全家的重担落到了奶
奶一个人身上。当时 6 岁的我和 3 岁的
妹妹就一直随着爷爷奶奶生活。那时没
有意识的父亲还会把奶奶的身上打得青
一块紫一块。当我和奶奶去买药，奶奶将
衣袖撩起露出手臂给医生看时，我吃惊
地望着奶奶身上遍布的伤痕，青的紫的
还有一块块淤红……我心疼地叫了声奶
奶。她反倒安慰我让我别担心。当时我还
无法体会奶奶的心情，被自己的儿子打
得遍体鳞伤，是无奈心酸？还有世事弄人
的悲痛？而父亲最终还是离我们而去，那
个晚上家里的大人们忙进忙出，我却躲
在被子里偷偷地哭了。当时我想到的是
我唯一的父亲去世了，却不曾为奶奶想
过他唯一的儿子去世了。那段时间奶奶
的眼角一直含着泪水，有时痛哭忍不住。
她怀着悲痛操办了父亲的葬礼后，一瞬
间老了许多，白发如霜染，皱纹似乎变得
更深了。但是看到我和妹妹，她多了一份
希望。她说从我们的身上看到了父亲小
时候的影子。
（三）
如今离父亲去世已有十年，我常常会
在日记里这样写道：“给我生命的是爸爸
妈妈，给予我生命养料的人却是我奶
奶。”从小到大，奶奶对我的影响很大。她
很节俭，从不乱花每一分钱，力求将每一
分钱用到实处。她几乎不给自己买新衣
服，总是穿到不能穿了为止；甚至生病了
都要等到扛不了了再去治。然而这都是
为了我和妹妹的学费。父亲去世后家里
已经欠了很多债，家里没有更多的经济
来源，只能靠省吃俭用来供我和妹妹上
学。她还很勤劳，往年家里种七八亩地，
养猪养鱼，还会种一些菜，几乎都是她一
个人在操劳。她面朝黄土背朝天几十年
如一日地劳动，任劳任怨，从不对我和妹
妹埋怨。村里的人常会对我和妹妹说：
“奶奶把你们拉扯到这么大也不容易，以
后一定要好好报答她。”我常会认真地点
点头。去年接受衡阳生活频道的记者采
访时，我终于道出了自己多年来没有表
达的心声：“羊有跪乳之恩, 鸦有反哺之
义。”
今年 60 多岁的她白发染霜，手上布
满老茧，眼睛里却散发着希望的光芒，一
如年轻时候的模样。她就像是我生命里
的烛光，给我希望以及生存下去的力量；
她燃烧了青春之蜡，换来我整个生命的
光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