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常在是个魁伟健美的男子,个头高高,皮肤黝黑,浓眉大眼,实在是不可多得的古典美男,可与这孔武有力的外表相左的是,常在很有些优柔寡断,而傅小秋却又最恨这种带有阴柔女气,没有决断力的性格的。
常在对小秋生了情愫后就开始一封接一封地给小秋寄来绵绵的柔情,讲自己的生活,讲自己的理想,也讲别人的百态人生,两年间,每周两封,从未间断,小秋每封都细细看过,却也不大回,在第二年冬至那天,常在下了狠在信里表了白,讲了自己两年来的浓浓爱恋让自己如何的煎熬,讲了小秋是如何让他着迷的女子,讲了他多想牵起她的手和她在一起。小秋看完信扭头看了眼窗外葳蕤的梧桐树,闭上眼仿佛闻到了叶的芳香。小心翼翼地把信叠好放回信封,照旧把信收在床底的鞋盒里,那里收着常在给她的所有来函,已经又要满了。
小秋躺在床上盯着天花板,以前怎么也觉着不可能的事情突然变得几乎胜券在握的可能。常在对她的爱她是知道的,从两个人做同学每天斗嘴的时候,她就已经看到他眼里的柔情蜜意了,她兴许比他还先知道他对她的爱。那时她和常在前后桌,似乎总是要吵嘴,而她总是要赢的。常在会在下了晚课后悄悄跟在她身后直到她进了屋,常在会故意跟她打赌输掉给她买冰糕吃,常在会在每次她生了气时给她道歉哄她开心,而她却总故意对常在撒着野说着刻薄话。
小秋的朋友也是知道常在的这份情的,兴许当时班里所有的人都是知道的,她记得有天常在的好朋友突然冲在她面前,挤眉弄眼地描述常在如何在前晚的梦中叫了一夜的傅小秋。
朋友们都觉得常在甚好,也就皆不懂小秋排斥的那份缘由。他们觉得常在这样一个绅士又英俊的男人不光能配上她,配上了还可以落她一截,尤其他在她面前那样子的“低到尘埃里”!这样俊俏的两个人走在校园里,大街上,不知有多少人会投来艳羡的眼神呢。
小秋也会想,常在这样的性格或也实在怪不了他,五代单传的得了他一个苗,却从小多病,祖父母外祖父母还有双亲便是万般的宠护,生怕有一丝的疏忽带来一丁点的不测,也难怪乎常在有这样被过度保护带来的畏手畏脚了。
小秋是喜欢常在的。因着他的那份心,她总可以依着自己的性子为所欲为,捉弄他,逗戏他,难为他,她知道自己怎么放肆怎么过分,他都不会生她的气。他是那样深地爱着她!可她心里对他的不够男人气着实是介意,她想要一副说一不二哪怕有些大男子主义的肩膀去依靠,她是那样切切渴望得到一份只有坚毅而又干脆的男人才能带来的安全感!
可现在常在表白了,他竟是这样热烈而直接地向她倾诉了自己的爱意,或许常在并非自己一直误会的犹豫怯懦。小秋直觉一股暖意只从小腹烘到胸口。两年来他的信,一层层打开了她的心扉,驻进了她全身的每一个细胞。她终是决定一心一意接受常在了。
傅小秋觉得那样不可抑制的激动,拿出信纸想回复一封同样炽热的信,包含着她的情,她的爱。可又觉得太慢,简直难以表达她的迫切,便又想去楼道给常在打个电话,她要大声告诉他,我愿意!这样想着,就听到楼道里铃声大作,接着一人喊道:“傅小秋电话!”傅小秋几乎是冲出了门,抢过电话,捂住话筒深吸了口气,定了定神。
“喂。”
“小秋!我常在!”
“常在!我…”话未说完,常在匆匆打断了她。
“我有急事要说!我给你打了一天电话!”
“那你先说。”
“小秋,我昨天给你寄了封信,都是胡话!你不要看!接到就撕了好不好!答应我,你不要看好不好?!是我一时头脑混沌发了昏,答应我不要看!”
小秋只觉满腔的热血突然冷了下来,连脚趾头都没了温度。
浑身没了一丝的劲儿,只有气无力的应了声好,一心都是对常在的失望和愤恨:怎么就这样不争气的男人!
小秋是彻底伤了心,也自忖真是彻底看透了常在。这样的男人即便在一起,终究也会让将自己憋屈死。也就真逼着自己放下那颗心,常在的来信干脆不拆就扔到鞋盒了。
傅小秋结了学业后就追随着自己那颗总不安定的野心,去了远方那座繁华却冷漠的A市开始忙碌的生活,常在每周两封的信件变为两周一次的电话,话里依旧是聊自己的生活,聊朋友的趣事,末了总要问问小秋的近况。常在一如既往爱着小秋,然又终于真切地知道傅小秋是绝无和他在一起的心思了。
他饶是捧着一颗真心喜欢了她多年,傅小秋至始至终无动于衷。第六年秋的一天他终于下了决心抛开自己的懦弱向小秋表白,当下就买了票乘了火车来A市看她。小秋双臂怀在胸前远远看到常在双手插兜里大跨步奔了过来,到了近处,一双笑眼眯眯的,便没了生分,肩并着肩去吃饭。寂寥无人的大街上弥漫着淡淡的哀伤,空气里飘着独属深秋的落寞,地上铺满了松软的枫叶,一阵风刮来,仿若垂死的蝴蝶挣扎着起舞。两人相视看看,都笑了,忽然间仿若回到了学生年代,不由自主又揪着谁是哥谁是姐开始斗嘴,傅小秋一会大笑,一会儿又假装的愠怒。吃饭归来,小秋又委委屈屈地撅了嘴生了气,常在突然就停了步。
“走啊!”小秋回头叫道。常在不动。
“走啊!干嘛呢?”小秋站在前方几步远,回头定定看着常在,眉眼里尽是疑惑。
常在低着头嗫嚅着什么,脸憋的通红,一会又泛了白。
终于抬起了头,眉毛皱的紧紧,眼神直直地喊了句:“小秋!我喜欢你!”说完走了过来,一把搂过小秋紧紧抱着。小秋的脑袋枕在常在肩上,有些懵,又觉得透亮。傅小秋突然踅开常在,从喉咙眼里冒出咕咕的笑声,笑得直垂下腰,仿佛连腹里荡的都是笑的骨朵,直起身时,嘴角仍泛着小小的纹路,鼻子皱出团团的涟漪。常在不知道傅小秋是真笑还是假笑,便也跟着一阵讪笑,仿佛自己真讲了个乐死人的笑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