扬子结婚的前一天,下着很大的雨。W赶到我家楼下时,浑身都湿透了。W是他的前任男友。这是我第一次看到W哭。
男人哭起来真难看也真是委屈,憋着嘴,抖着嘴唇:你知道原因,你告诉我,也不枉费我也追了她那么久。
我低着头,想了很久。那一夜,扬子也是这么一个失魂落魄的样子,只不过她早已哭不出来了。那一天,她敲开了我的家,几乎是扑进门的,跌跌撞撞地跑到沙发上。
扬子坐在沙发的角落,像一只流浪的小猫,拼命地往角落挤:我们分手了,什么都不要问,好吗?
我点点头。扬子白色的裙子就像是一张盛大的挽联,爱情入土,一切埋葬。
我先是在一个聚会上认识了扬子,然后认识了她那时的男朋友W。W毕业那年考上了公务员,扬子在毕业那年进了一家企业做会计。在同一城市生活,看上去是一场可以有终点的婚姻,所有人,包括我都时常在聚会时,有意无意地开玩笑:什么时候结婚?
可一年,两年,似乎从来没有提上日程。W对外总是笑得神秘:我们那么年轻,有什么好着急的。而每每此时,扬子也会点头笑,笑容里的苦一次比一次深。
一次聊天中,扬子告诉我:W的父母希望他能够找个同为体制的伴侣。也就是说,扬子的工作成为了他父母心中过不去的坎。当然,扬子也觉得自己很不争气,在一次次的考试中屡屡失败,时而差1分,时而差0.5分,好像永远那么近,也那么远。
W和扬子吵架也一点不留情面,似乎偶尔开玩笑也擦枪走火,比如有一次,我就亲口听到W说:考到连监考老师都快认识了,怎么还考不上!我自然是偏帮着扬子的,从小到大我就是这样,爽快地见不得人受欺负:还没到死,谁知道谁才是没用的。
我开玩笑的。W连连向扬子道歉。他自然是喝多了开玩笑的,但焉知又不是心里话。
我疑惑于W父母为什么认为非得考上体制才是体面的工作,而扬子那个时候的收入远远高于W,从家境上说,扬子的父母是开文具店的,可以保证小康生活,比W家至少从收入上来说,好许多。后来我才知道,W的父母经历过国企改革大潮的,在他们眼中,旱涝保收的体制可以保家庭无虞和一帆风顺,而一些身份的认同感更让他们给自己的儿子有了婚姻匹配的定位,就好比是按图索骥,他们早有了既定的方向。
许多事情,一旦开始有了标准,就显得不那么纯粹。
W后来说,他放弃扬子就是因为抵不住父母“苦口婆心”的劝说。而我只听说,那一晚,W还抱着扬子大哭,哭完了告诉她,他们一定要分手,家里人不同意,他也没办法。
其实,在我看来,他是有他的小心思,比如社会的认同感,比如所谓的稳定早已超越了原本的爱情,所以不断地怀疑对方的能力是不是能够与自己匹配。
你知道吗?当一个你爱的人指着你,说你怎么那么没用,然后不停地说别人家的老婆的时候,你心里的感受就像是整个人被掏空了一样,你忽然觉得自己像做了一场梦,梦里的人不见了,而梦外的人你却那么陌生。而这以后,就算他再用感人的结尾来结束一场感情,都逃离不了分开的结局。
和W分手后,老王,也就是扬子现在的先生开始追求她。老王和她是一个公司的,跑业务,一直到现在也是。老王是个实在人,扬子和W在一起的时候,老王就对扬子有意思,这事在公司里就是公开的秘密。老王后来说,除非扬子结婚,他才死心。
老王不会什么甜言蜜语,在扬子失恋的那段时间,每天给她买她喜欢的咖啡,陪她看她想看的电影,带她去想去的景点。他不主动牵手,外地旅行的时候,安安分分地住在扬子的隔壁间,一直到扬子主动挽住了他,他才开始用身体回应。
W那段时间,经历着一段段相亲。后来,我一些单身女性同胞辗转间告诉我:W在相亲的时候,总是一副唯我独尊的样子,好像谁也看不上,谁也看不起。用他们的话说,除了一份还算体面的工作,综合考量真的算不上优秀,实在不知道他在傲娇什么。后来,他索性放出择偶条件:体制内、长得好看、城里人。
你说扬子是为了寻求安慰也好,为了摆脱恋爱的阴影也罢,半年后,老王和扬子正式确立恋爱关系。
一年半后,扬子考进了体制。
体制内、长得好看、城里人。扬子符合了W的标准。讽刺的是,W成了第一个恭喜她的人。
扬子说:你知道恶心是什么感觉吗?
这之后,W开始不停地给扬子打电话,送礼物,甚至每天开着车到扬子楼下来接她下班。他自然是知道扬子脾性的,他可以给扬子买她曾经最喜欢的杯子,买她迷恋的香水,买她疯狂爱着的人的演唱会门票。
扬子倒是干净,把他的号码拉进了黑名单,礼物呢,就任它烂在传达室,下班的时间,不到老王来门口按喇叭,坚决不出门。W只能悻悻地离开。扬子说:凭什么所有的选择权都在他的手里?召之即来挥之即去,我是小动物吗?
W一直没有放弃,扬子结婚的前一个七夕,他还捧着一大束花到扬子单位门口。扬子说了声谢谢,当着面扔进了垃圾桶。
许多时候,爱情就是一场时间的大赌博。而聪明的人,始终懂得一个道理,在你最苦的时候,还想着与你一生一世在一起的人,才是值得共赴一生的人。
你们是不是惊讶于一段五年的恋爱,怎么一点都没有留恋?其实,我一直想问扬子,为什么不再给他一次机会?
我记得有一个夜里,我和扬子一起在家里聊天,她说,那个中途让我下车的司机,我凭什么相信他之后不再赶我下车。
扬子说得认真。而我在那一刻,开始明白,我们每个人面对感情如果一旦遍体鳞伤,其实是不容易康复的。就算康复了,也会选择那个陪她一起康复的人。
我和W说:可能她是需要一个能够陪她共苦的人。而你不是。
W点了一根烟:可是,我知道错了还不行吗?
我说:来不及了,因为不是电视剧,可以随意改剧本。何况,她要结婚了。
那一晚的雨,下得很着急,W走的时候,我给扬子发了个信息:说一句不合时宜的话,如果W现在在我身边,你想对他说什么。
扬子只回了我四个字:无话可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