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刺杀典故

席间诸人自然是巴不得一听为快，遂齐声道：

“还请王爷详述一二！”

岐王点了点头，随即侃侃而言：

“话说在秦王召见两位燕国使者之日，荆轲本来以为他和秦舞阳俩人可以一起进入大殿。

“却怎料到他和秦舞阳跟着引领官员到了宫殿外后，王宫卫士却只让荆轲一人进殿，将秦武阳挡在了大殿门外。

“荆轲无可奈何，只好从秦舞阳手上接过装有督亢地图的盒子，以及藏着美人泪宝剑的长木匣，跟着传旨官员进殿面见秦王。

“那秦王召见荆轲时，二人之间只隔着一张横案。

“毫无疑问以荆轲燕国第一勇士的身手，只要能够拿出地图中的淬毒短剑，那秦王就算有九条命也要妥妥死上十次。

“然而这世上之事却总有意外发生，话说当荆柯先打开长木匣，双手捧出美人泪长剑，恭恭敬敬的对秦王说道:启禀君王，此剑乃是我燕国的镇国之剑，有个名字唤作‘美人泪’。

“君王或许未知，此剑乃是当世第一铸剑大师徐夫人所铸，能吹毫断发，削金切玉，堪称当世独一无二的神兵利器。

“燕王特命小人携此剑献上君王，以表燕国向秦国畏服之意，还望君王赏收。

“荆柯说罢双手捧着美人泪向秦王送呈，未想那秦王却未伸手接剑，只摆摆手淡淡说道：暂时放案上罢。

“寡人此刻更关心另一件事，不知那督亢之地在燕国何处？方圆又有多大？’

“听到秦王此话，荆轲只好将美人泪放于案上，拿过装有督亢地图的盒子缓缓打开。

“当初把短剑藏入时，荆轲为防止地图散开，便用一根丝带将地图束住。

“此刻要想拿出短剑，自是先得解开丝带展开地图，于是荆轲缓缓解开丝带。

“解开丝带后他正要展开地图，就在此时秦王忽然说了一句话:先生觉得糯米鸡的味道如何？

“秦王这句没头没尾的话，顿时让荆轲心里一寒，就如同在大冷的天被人从头到脚浇了一桶雪水。

“只一瞬间，荆轲不但整个人已僵住，一颗心也迅速下沉。

“在座诸位一定很奇怪吧？秦王随随便便一句话，为何竟能让荆轲如此失态！”

岐王向席间诸人看去，含笑道:

“可有哪位嘉宾能猜出是什么缘故？”

贺知章、李龟年、李白、公孙大娘四人对望一眼，俱都摇了摇头。

岐王微微一笑，说道:

“在座诸位猜不出，是因为不知道荆轲在进入宫殿前经历了何事。

“说起秦王那句话，对荆轲而言真不啻是头顶上响了一个炸雷。

“当时荆轲正欲展开督亢地图，一听秦王之话顿时心知不妙。

“因为在进王宫之前，他在驿馆里最后一次所食的东西，就是秦王口中所言的糯米鸡。

“荆轲的心已沉了下去：秦王怎会知道他进宫前吃的是糯米鸡？他停下手上展开地图的动作，面对秦王怔怔而立。

“秦王连他进宫前吃的东西都清楚，那还有什么事秦王是不知道的？刺杀计划自然早就泄露了。

“望着秦王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荆轲不免暗暗吃惊：明知自己前来刺杀他，秦王怎么还能如此镇定？他就不怕自己猝然发难吗？

“蓦地荆轲心中一凛:糯米鸡之中肯定被下了毒!要不然秦王绝不可能如此有恃无恐！

“自己好歹也是江湖上声名远播的第一剑客，秦王不会不知道，之所以如此有恃无恐，那只有一个原因：自己不但已经中毒，还是很厉害的毒！

“荆轲心里已经明白，在糯米鸡中下毒的人就是秦舞阳，因为他突然想起一件事来。

“那是在抵达咸阳的第四日，为了妥善安置徐大师之妻，荆轲便带着改扮男装束徐妻出了驿馆，去找一个名叫项燕的好朋友。

“诸位嘉宾，荆轲这位好朋友项燕并非秦人，而是楚国人，也是一位勇士。

“项燕是因为早年在家乡杀了当地一个恶霸，为了逃避官府缉拿逃到了秦国。

“因为荆轲与项燕乃是肝胆相照的生死之交，所以此次是要把徐妻托付与他。

“荆轲见到项燕后，把徐大师之事如实相告，并把徐妻郑重托付与他。

“项燕也是一位豪爽重义的男儿汉，得知徐大师的遭遇后当即慨然承诺，决不会有负荆轲重托。

“荆轲把徐妻安置妥当后便动身返回驿馆，却发现秦舞阳并不在驿馆内。随从告诉荆轲，他一出门秦舞阳便独自外出了。

“那晚上秦舞阳很晚才归，而且喝得酩酊大醉，在驿馆又哭又笑，行为极是反常。

“荆轲当时还以为他是压力太大，所以借酒麻痹自己，此刻方才明白，原来秦舞阳已经变节，所以行为才会那么反常。

“荆轲见秦王说出那句话后一副淡定之样，心忖既然事已暴露，那只有先下手为强了。

“当即暗暗运功，准备掣出地图中匕首猝然发难，谁知一运之下却发现，丹田中竟一点内力都没有。

“荆轲没有料错，自己果然已身中剧毒，当即又再提气运劲，然而丹田中依旧是半丝内力也无。

“荆轲暗暗心惊：糯米鸡里下的是什么毒？怎的这等厉害！竟让我武功全失！

“不过顷刻之间，荆轲已觉头重脚轻，全身没一丝气力，显然中毒已深。

“眼见秦王就站于眼前，淬毒匕首就在地图中，但荆轲却连手都无力抬起，心中好不凄然。

“秦王好整以暇的注视着荆轲一举一动，直到见荆轲面上现出绝望之色，方才伸手将案上的美人泪宝剑拿了起来。

“秦王不慌不忙的拔剑出鞘，目视荆轲说道：先生身中剧毒命悬一线，是否认为寡人之举过于卑鄙？

“此时荆轲连开口都已艰难，只摇了摇头，秦王继续说道：对先生实不相瞒，其实寡人早就知道太子丹的阴谋。

“你舍命前来刺杀寡人，寡人很是佩服你的勇气，但你作为燕国第一高手，武功高深，这对寡人太不公平。

“所以寡人才先下手为强，让你中毒失去功力，现在你我可说是机会均等。

“若是先生能够用地图中的淬毒短剑杀了寡人，那么寡人甘于认命，机会寡人已经给你，先生动手吧！

“荆轲听了秦王之话，只是惨然一笑，吃力地说道：大王所言不谬，在下图谋刺杀大王，本就有欠光明。

“大王差人在食物中下毒算计在下，也就不算卑鄙，大家其实是五十步笑百步。

“大王明知在下乃是刺客身份，本可以直接派人把在下抓起来杀掉，却并未如此做，却不知是何用意？

“难道大王是为了羞辱在下？秦王摇摇道：非也，先生误会寡人矣。

“寡人之所以如此做，正是因为尊敬先生是一位真正无畏的勇士，给先生最后机会，乃是不欲先生死不瞑目也！

“荆轲听了秦王之话，轻轻叹息一声道：君王作为一国君主，尚能如此尊重你的敌人，这天下迟早都将由君王所掌。

“在下能死在君王手里，其实是一件幸事。

“秦王正色说道：多谢先生吉言，寡人若当真成为天下君主，则先生之名必将随着今日之事永留青史！

“荆轲说道：那样一来，在下今日岂非可以说是死得荣幸之极？

“诸位嘉宾，荆轲虽然已经身中剧毒，全身无力，但在和秦王说话之时，仍然拼着最后之力把地图一点点展开。

“当督亢地图完全展开后，那支五寸长的淬毒短剑，登时出现在秦王眼前。

“然而荆轲手指刚刚触及短剑，秦王手中的美人泪宝剑已然刺出，嗤的一声从荆轲前胸刺入，剑尖自背后透出！”

岐王说到此处，神色间显得颇为怅然，似是对荆轲惨死于秦王剑下颇为惋惜。

座中诸人早被这段引人入胜的典故所吸引，一个个悠然神往，岐王已停下话语，诸人竟犹自未觉。

还是贺知章一句话让其他人清醒过来：

“荆轲刺秦，图穷匕见！此典故让人听得如醉如痴，实在是回味不尽！”

贺知章言罢，当即带头拍掌，其余三人这才醒觉，随即纷纷击掌，一时间厅内掌声如雷。

掌声过后，李龟年目视岐王道：

“王爷，那太史公所著史册中，乃是说秦王被荆轲手持匕首追得绕柱飞跑，与王爷适才所说好像稍有出入，未知何说为真？”

岐王尚未及答话，贺知章已大笑道：

“大乐师，那司马迁也并未亲眼所见，他也不过是一家之言罢了，他如何写后人便只好如何信，看的人若有疑惑，难道还能跑到司马迁坟前把他叫起来质问？”

贺知章此话虽然诙谐，却是颇为在理，其他诸人闻言不由得尽皆轻笑，连公孙大娘都不禁为之莞尔。

李龟年点头道：“贺内翰此言甚是，若有人在他之前先著成一部史籍，那太史公的著作岂非也成了野史?看来史册所载未必全真，稗录传闻未必尽假！”

李白在岐王述说之时已想起一事，此刻开口问道：

“请问岐王，受到荆轲托付承诺照顾徐妻的那个好朋友项燕，可和楚国大将军项燕是同一人？”

岐王面露赞许之色，向李白点头道：

“李兄弟猜对了，这俩人正是同一人，那项燕受了荆柯所托，多年后带徐妻偕儿子回到楚国，终生以妻相待。

“项燕的仇家因家道败落，早已无力追究他昔年杀人之事，后来项燕投军报国，因居功至伟官至大将军。

“而徐妻腹中那个胎儿是个男孩，虽是徐大师遗腹子，但却随项燕之姓。

“项燕待此子如同亲儿，此子长大后勇武盖世，做出了—番惊天动地的英雄事业。

“带领八千江东子弟，破釜沉舟，不但打下百二秦关，还火烧阿房，夺得了美人泪宝剑。”

岐王说到此微微叹息：“然而却天妒英雄，这位力能拔山的盖世勇士，最后毕竟还是兵败途穷，悲壮自刎乌江。

“这位勇士至死都不知道，他用于自刎的美人泪宝剑，乃是自己亲生父亲所铸，真是可怜可叹！”

“大将军项燕？”

李龟年惊异道：“王爷所说的这位盖世英雄，莫不是自刎乌江的西楚霸王？”

岐王笑道:

“不错，徐大师的遗腹子，正是那位力能拔山、气魄盖世的西楚霸王项羽！”

其他四人好一阵慨叹，岐王望着众人笑道：

“诸位嘉宾，美人泪宝剑之典故小王已述说完毕，该轮到公孙姑娘施展剑术绝艺，让众人大开眼界了吧？”

贺知章、李白、李龟年齐声道：

“不错，该到公孙女侠一展身手了！”

公孙大娘淡淡一笑，站起身说道：

“先前大乐师的弹唱别开生面而精采绝伦，适才叔叔的讲说悬念迭生而扣人心弦。

“小女子却技艺平平，几手三脚猫的剑法本来不当登大雅之堂，但如今箭在弦上又不得不发，若出丑露乖，诸位不可偷笑。”

贺知章哈哈笑道：

“公孙女侠过谦了，谁不知公孙女侠对剑器之精，天下无人可以望其项背，在下等人能一睹公孙女侠英姿已为万幸，何来偷笑一说？”

岐王朗声道：“送剑！”

一直捧着美人泪宝剑在旁恭候的从人忙移步上前，将宝剑呈与公孙大娘。

公孙大娘接过宝剑后也不见有何动作，忽然间已飞身而起，只见她俏丽的身影在空中转了两个漂亮的空翻，旋即轻飘飘落在厅堂中央。

座中之人看到公孙大娘凌空翻身像张树叶般轻盈，不由得齐刷刷喝了一声采。

只见公孙大娘摆了一个“金鸡独立”的姿势，俏生生当堂站立。

李白从心底叫了声好，他一眼看出公孙大娘用的乃是最上乘的轻功“腾云翻”。

但见公孙大娘并未拔剑出鞘，随着招式一发，那带鞘之剑当即发出呼呼声响。

起初公孙大娘尚舞得招式分明，她优美的身段和姿势使在座众人心神俱醉。

片刻之后，她的一招一式已渐渐看不清楚，连鞘宝剑在她手中越舞越快，很快便模糊成了一片影子。

座中之人越看越是吃惊，随着公孙大娘舞剑速度加剧，众人连她俏美的面容都已无法看清。

那黑色剑鞘幻成了一层黑雾，把公孙大娘团团围绕。

但见黑雾绕着一袭红衣的公孙大娘，在厅堂中间迅速移动，再过片刻人影已消失，只剩下一团红云裹在黑雾之中。

那连鞘宝剑舞动之时有如狂风大作，看得席间诸人矫舌不下，暗暗称奇。

李白暗暗佩服，曾听师傅虬髯客说过，当世之中有一路剑法叫作“风雷剑法”。

使出来时密不透风，可说是水泼不进、箭射不入，且风雷之声不绝，普天之下只前辈高人红拂女会使。

公孙大娘这路剑法风雷之声大作，当是“风雷剑法”无疑。

李白暗自忖道：“公孙女侠这路剑法刚中带柔，凌厉绵密，看上去全无破绽，天下更有何人能破？”

席间诸人对公孙大娘高深绝妙的剑法既惊且叹，钦佩不已，正看得入神。

忽听“刷”的一声，一道黑影从红云黑雾中射出，疾若矫龙，直奔公孙大娘座位而去。

坐在公孙大娘身旁的李龟年正醉心于她的剑法，冷不防见一道黑影挟着风声射向自己，不由得吃了一惊。

正待惊叫出声，却见那道黑影“啪”的一声，已稳稳落在公孙大娘座位面前案上，原来竟是那一直套着“美人泪”宝剑的剑鞘。

那剑鞘射来之时本来快疾无比，然而到了公孙大娘案桌上方却突然平稳下落。满案的菜馔、碗碟竟无一碰触，下落之势巧妙无比。

但见随着这道黑影射出，厅堂中的情形蓦地一变，原先是黑雾裹着红云，此刻随着剑鞘射出，黑雾猛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匹练也似的一团银白偶夹着一道蓝芒。

黑雾虽然消失，但风雷之声未减，而且那风声变得更为尖啸、凄厉。

公孙大娘这套“风雷剑法”一共九九八十一招，当她使到最后一招“雾收云霁”时，满堂风雷声戛然而止。

随着风雷声消失，但见一个身着红衣的绝代佳人手持宝剑，正英姿飒爽的俏立当堂。神态娇丽可人，明艳无限。（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章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