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有来生,要做一棵树,站成永恒,没有悲欢姿势,一半在尘土里安详。一半在风里飞扬,一半洒落阴凉,一半沐浴阳光。
——题记
地球上最永恒的生命莫过于植物,而通常,拥有令人永恒敬畏的,却只是一棵树,或者,两棵树。树一旦被种在了一个地方就会在那儿生根,就算是死后变成了石头,它也再不会去其他地方,就那样永远地立在那儿。
我每次去花果山都会去拜谒那两棵树——那是大雄宝殿前的两棵千年银杏,因为战争,它们曾经遍体枯焦,伤痕累累。但在这之后,它们坚强地活了下来,现在你再去看它们,主枝苍劲葱郁,周逸旁出,直入云霄,状若硕大无朋的莲花,没有丝毫的软弱和妥协,只有枝干上斑驳的伤痕还暗示着它们曾经的际遇。
我第一次站在树下,立刻就被它们散发出的那种强大的生命光波所震慑,那腾游时空的恢弘,吐纳古今的气魄,剪裁春秋的博大,愈加使我感到自己的渺小和卑微。后来,我又去过几次,每次都会有新的感悟。
“寄蜉蝣于天地,渺沧海之一粟”,苏轼曾经这样感慨道,尤其是站在这历经了世事变更,看透了世相百态后却始终选择沉默不语的古树下,这种感觉更是异样得强烈。
在宇宙间,地球仅是一粒微尘,人的一生更是如朝菌,蟪蛄,只不过俄而一瞬,稍纵即逝。相对而言,我们的那些喜啊,忧啊根本算不了什么。
《楞严经》上有一句话,我觉得十分在理——人生世间,直微尘耳!何必拘于憎爱而苦此心也?
确实,回过头来想想,人与人之间的分分合合,聚聚散散其实又算得了什么?
人生不过百年,可以爱,就不要去恨。
当然,最好是宠辱偕忘,就像吴均说的:“风烟俱净,天山共色。从流飘荡,任意东西。”风烟俱净,那是怎样的空空如也?!风与烟都没有了,俱净!俱净!也曾喜悦,也曾忧伤,也曾缠绵悱恻,可如今,一切俱净。
那两棵树,静静地看着悠悠岁月,从流飘荡,任意东西,一天,一年,百年,千年。它们在经历了一轮又一轮的死亡与新生之后,依然安静,我想那应该是涅槃后的从容。
因此我相信,从容地放下,看穿看透,方可任意东西。
三元宫里的古银杏树无疑是一曲咏叹调,被吟唱了千年。虽是两棵树,但千年之后,两棵树早已暗通连理,根枝错结,不分彼此。在上是叶叶交相映,在下是根根互连结。相伴了千年,却依然“相看两不厌”,或许也并非如我所想,毕竟它们没有选择的余地——树它没有脚啊!然而不管怎样,千年的相守也实属不易。周围的树木死的死,移走的被移走,最后只剩下它们还在原先的位置上,站立了千年。
一棵树的生命是寂寞的,它不能微笑,无法言语,甚至不能动弹,就只能静静地站着,看着周围发生的一切。它有着沉甸甸的过往,沉甸甸的回忆,沉甸甸的经历,却无法让人知晓。只有当它倒下之后,那内心丰厚的年轮才被人触摸到。它用生命的长度,换取了生命的宽度。但是两棵树就不同了,它们会用自己独特的语言进行交流。就像舒婷在《致橡树》里说道:
根,紧握在地下;
叶,相触在云里。
每一阵风过,我们都互相致意,但没有人,听懂我们的言语
···
我们分担寒潮、风雷、霹雳;
我们共享雾霭、流岚、虹霓。
仿佛永远分离,却又终身相依。
那两棵树,依然枝繁叶茂的立在那儿,在风中,在烈日下,在大雨之后,在彩虹的微笑里,在皑皑白雪中,在我心里。有时候,你不得不承认,这世上有些人有些事,真的是敌不过一棵树的。
我站在树下,看到太阳升得很高,光线被茂密的枝叶分割成一片一片,像碎碎的水银洒在地上,毫无章法可言,我无法拒绝那种破碎的感觉。可是我知道,阳光下我的表情一定是平静而淡然的,就好像从未感受过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