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一个对声音非常敏感的人。
我能听出谁唱歌走了调,听收音机里的歌星唱歌一般不会猜错名字,对半夜的抽水马桶声过敏。甚至在做新娘那天,也在漫天的鞭炮声中不顾一切地捂住耳朵。
长了这么一对神经质的耳朵,又是一个没音乐不能活的人,人人都以为,我自然对音响要求甚高。其实不然。
上学时,听音效相当一般的收音机,夜深人静时能清晰地听见里面的嘶嘶杂音。有随身听。老是卡带,也有轻微的磁带转动时嘶啦嘶啦的杂音。可那时的我,常常熬到半夜不睡听电台,骑自行车也要戴着耳机。前者让我感到空灵,幽远。后者让我感到活泼,舒展。
在伟大的计算机进入千家万户之前,我也听过音响。是我一个人放,整个商场的人都在听。我常常按自己的喜好放音乐,偶尔也会听到抱怨,说我老土。于是我自己带着耳机听我的,给别人听他们爱听的。那时候我毅然决然地认为,原来独乐乐到底还是比众乐乐好。
结婚的时候没买音响,只是电脑上连着一套小音箱。还别说,那音箱外表土里土气,音质还真不赖。到工作室去上班,给主任提的要求,首先就是得配备一小音箱,最低层次,哪怕能放出声音来也行。结果主任还真倒腾来一对音箱,也不知是哪个家伙用剩下的破落货色。但总比没有好,起码抵抵瞌睡。我听这对破音箱的时间,远比在家听歌的时候多。漫长的岁月里,到底也有了感情。那声音不纯粹,却驱赶了我的寂寞,温暖了我的心情。
现在,我不用再去工作室坐班。完全在家做,是个自由人了。而陪伴了我十余年的那对老掉牙的音箱,终于也罢工了。寿终正寝的它们成了没人要的垃圾,连收破烂的都不要它。我现在又换了一套音箱。纯黑色,两小一大,声音浑厚,余音缭绕,是个好货。可是,我却忽然开始怀念当年听的收音机,还有那嘶嘶的杂音。以前听什么都是天籁,可是现在,时代在进步,我在变老,而我的耳朵,也终于失去了往日的单纯与快乐。